“嗯。”皇上隨口應了聲,看也不看他一眼,抱過小孫子哄著,“衡兒想要看驢子?皇爺爺送你十隻又何妨……”
不多時,洛平也借酒醉告退了。
回到前院,賞春宴已經散了,只剩幾個宮人做著清掃。
不用刻意去尋,他便知道那人在哪兒,於是徑自朝著荷塘行去。果然,就在角落的假山中,看到了抱膝坐著的周棠。
他站在他身後,俯視著這個瘦小的孩子。
細弱的胳膊,凌亂的髮髻,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皇子。
洛平喚他:“七殿下。”
周棠身體僵硬了下,道:“滾開。”
“七殿下……”
“我叫你滾開!滾開!你這個色鬼!閹人!”
“噗。”洛平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殿下,你連罵人都不會,當真只會學驢叫麼?”
“你!放肆!”周棠抬起臉,面色通紅。
洛平望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那些驢叫,你又何須去理會呢,你學他們的腔調說話,再怎麼也不會有出息的。”
周棠有點傻了。
他在想,這人一定醉得不輕吧,他在說什麼?他怎麼敢、他怎麼敢這麼說話?
把那些人都比做驢子?他怎麼敢!
洛平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趁他發傻的時候,為他拍掉衣服上的鞋印,用衣袖沾了荷塘的水,替他擦淨臉上的汙垢,又掰開他的手,仔細清理了方才被石子磕出的傷口。
他說:“殿下,你的衣裳真漂亮。”
回過神來,周棠搓著衣角不悅道:“胡說!他們的衣裳才漂亮!”
“不,不是的。”洛平說,“殿下,你知道你這身衣裳是什麼顏色的嗎?”
“綠色。他們說了,我娘給父皇帶了綠帽子,我只配穿這種難看的綠衣服。”
洛平搖頭:“他們都是俗人。殿下,你這身衣裳的顏色,叫做千歲綠。它是千年墨玉凝成的色澤,平日裡看著不起眼,有朝一日登臨極高之處,便能在日光下看見它的光華。”
周棠一心聽他說著,不覺入了神,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真的是流光溢彩。
他忽然覺得,身旁這人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喂,書呆子。”周棠粗聲粗氣地喊他,“我想知道《牧誓》是什麼,你說給我聽。”
洛平問:“殿下,在太學院的時候,太傅沒有教你《尚書》嗎?”
周棠道:“我根本沒有去過太學院!我一去三皇兄就派人放狗咬我,太傅在父皇面前只說我愚鈍,其實他一天也沒有教過我!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也不要聽了,你給我滾開!”
輕輕按下他,洛平正色道:“想要我說給你聽,就要好好向我請教,像你這樣粗魯的學生誰願意教你?”
周棠剛要發作,驀然反應過來:“書呆子,你、你要教我?”
“你要喊我夫子。”
“哼,你就比我大幾歲?我不要叫你夫子。”
“那我便不教。”
“你!”周棠急了,“那、那我叫你小夫子,你只能做我一個人的小夫子!”
“好。”洛平掩住一抹苦笑,“我只做你的小夫子。”
洛平信守諾言,給他說起了《牧誓》:
……
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於六步、七步,乃止齊焉。
勖哉夫子!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於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
勖哉夫子!爾所弗勖,其於爾躬有戮!
“殿下,這篇文章說的是:決戰之日,我們的陣列前後距離,不得超過六步、七步,要保持整齊,不得拖拉。我們陣列左右距離,不能超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也要保持整齊,不得畏縮不前。
“將士們威武雄壯,如虎如貔、如熊如羆,向都城的郊外前進。在戰鬥中,不要阻止來投降的人,要用他們來加強我們自己。
“努力吧,兒郎們!如果不浴血奮戰,我們自身就將受到刑戮。”
周棠聽得非常專心,他問:“書呆、呃,小夫子,這是在說怎麼打仗嗎?這就是兵法嗎?”
洛平道:“不是的,這只是一篇爭戰檄文,是用來號召士兵們上戰場的,距離兵法還差得遠呢。我們慢慢來,以後我會教給你的。”
周棠沒注意到自己緊緊拽著洛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