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琰不待她讓,已經自己剝了幾粒丟在嘴裡,笑道:“妹妹方才撫琴,琴聲悲切,叫人聽了心裡不免有些酸澀。”
黛玉眼圈一紅,低聲道:“我也並不想的。只是每每想到父親……心裡就忍不住地疼。”
“妹妹自小聰慧,有些話我並不想反覆地說的。妹妹知道父親最為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唯有你平安康樂,才是父親最想看到的。更何況,父親雖是走了,卻也不過是換了地方繼續關切著妹妹的。”
黛玉聽他說到“換了個地方繼續關切著”,不由得在心裡默唸了兩次。
“古人說‘琴者,情也’。這話細想來卻是對的。便如那秋日,有人看來便是‘秋風秋雨愁煞人’,有些人看來卻是‘晴空一鶴排雲上’。細細想來,這也不過是人們心境不同而已。撫琴亦是如此,心有悲慼,則琴聲纏綿;心有壯志,便慷慨激昂。不過是各人的心境不同罷了。妹妹前幾日病了,那大夫也說你憂思過重,須得放開了才好。如今妹妹還要彈奏這樣的曲子,豈不是給自己添病?沒的讓自己鬱悶。”
說著,便看向紫鵑雪雁兩個,道:“姑娘這麼著,你們便該勸著些。都是跟著姑娘的時候不短了,這些總不用再去學罷?”
一句話說的紫鵑雪雁兩個都低了頭。
黛玉忙岔開話頭,道:“哥哥說的這般透徹,莫不是也能演奏一曲?”
林琰搖手笑道:“可別,我現在連那幾種手法還沒有鬧明白呢。紙上談兵,紙上談兵而已。”
黛玉掩口而笑,眉宇間的清愁化去了幾分。
林琰想著若是無事,便要及早動身回京才好。那裡可還有個小祖宗等著自己去教訓。
“妹妹,過幾日咱們便要往京裡去了。妹妹瞧著自己院子中哪些個人得用,就帶了一同去。妹妹心裡先有個底兒才好。”
“回京城?”黛玉咬了咬嘴唇,“那,我們……我們住在哪裡?”
林琰一怔,隨即笑道:“自然是住在家裡了。妹妹放心,咱們家京裡的宅子在平安巷。沒有揚州的官邸大,不過勝在清淨。已經有人在那裡打掃著了,只是不知道妹妹的喜好。妹妹回去後瞧著若是不喜,再另行收拾也可。另外我在京中也自有一座小莊子,裡頭有溫泉,景緻也還不錯。妹妹若是願意住在那裡也是可以的。”
看了看黛玉臉上神色,林琰又笑道:“榮國府那裡,妹妹若是願意,自然也可以去住幾日。不過咱們熱孝在身……”
“不,哥哥誤會了。我也正是想著,咱們身上有孝,住在別人家裡終究不合適。況且,那原是親戚家,哪裡就有自己家裡隨便自在?”
紫鵑聽了,臉上神色微微變了,忙低下頭去,手裡扯著衣角一緊一鬆的,直弄得一件兒好好的繭綢兒襖皺了起來。
林琰本就在她對面,這個動作卻是看的一清二楚,當下臉上也不露出聲色,心裡卻是暗自想著找個時機將她送回榮府去——只是這話須得黛玉說出來才好。
黛玉先聽得不住在榮府裡,心裡一時鬆了口氣,又帶了點兒惆悵。
父親才過世,榮府外祖家的璉二表哥便帶了人來。說是弔唁,實則呢?
想起賈璉跟自己說的,話裡話外透著叫自己防備著哥哥的意思。又說那府裡難免有些老奴欺主,若是不嫌便可將事情交給他去辦。自己年紀雖小,好歹也還不傻。嫡親的姑父死了,進門兒且先關心這些個,但凡有些腦子的人,也不會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黛玉心裡有些發寒。父親這一去,自己便真真正正是無父無母的孤女了。外祖母也好,舅舅舅母也好,竟無人想著叫人來安慰幾句麼?寶玉,自己素日認作知己的寶玉,竟也只那一句無關痛癢的“快些回來要緊”麼?
璉二哥,跟來的管家婆子,句句話暗示著哥哥會如何。
如何?他們一定不知,父親去世的當晚,哥哥便已經將林家所有的賬冊地契並房契交給了自己。若他真的藏了私心,又何必這樣?橫豎他如今是林家名正言順的兒子,便是不給,也無人說話的。
復又想起這幾年自己在榮府中所受的閒言閒語,黛玉是真的傷心了。她覺得自己這回更不能去榮府住著了,父親在世時候乃是當朝大員,自己尚且要被說成是打秋風白吃白住的。如今,誰知道會傳出什麼不堪的話來?自己堂堂林家千金,沒有去上趕著受這份辱的道理!
“如此最好……”
林琰手裡剝著果子,對面黛玉的聲音雖是微不可聞,卻一字不落地傳到了他的耳中。一時心情大好,將那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