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的院子過來。
賈母年老之人,此時午睡未醒,整個兒上房鴉雀無聲。
賈政心裡一動,抬手止住了門口站著的丫頭,自己順著遊廊便往了東跨院兒走去。
雖然只是個三間大小的跨院兒,
屋子很是闊朗,裡邊的擺設都精緻華麗的很賈政進門抬眼便瞧見屋子中間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都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前,或作針線,或低聲說笑。猛然見了賈政進來,都是嚇了一跳,忙都站起來垂了頭。
賈政四下裡一環顧,登時心裡便有些不喜——那傢俱擺設自然都是好的,只是給了一個小孩子,卻不免顯得太過奢華了。瞧瞧屋子裡頭的一架多寶閣上,瑪瑙碟子翡翠碗,小小一盆兒綠玉梅花的盆景兒擺在當中。窗戶前頭的烏木卷頭書案上也整整齊齊地碼著兩摞書本,白玉雕花兒的筆筒裡橫七豎八地插了幾隻筆,也不知用過沒有。
屋子裡頭另有一架六扇的黑漆描漆雲蝠紋屏風,遮住了裡邊的床。
賈政繞過了屏風看時,一張極大的月洞式雕花兒羅漢床靠牆擺著,上頭錦帳低垂,水墨彈花的帳子上頭繡著精緻的花草紋樣,兩側的簾鉤底下墜著幾個小小的香囊,聞著味道倒是清淡。只是再怎麼說,這裡也不像個哥兒住的地方,倒像是小姐的閨房了。
賈政皺著眉一把掀開了帳子,裡頭寶玉猶自酣睡。身上蓋著的杏紅色錦被早就被蹬到了一側,寶玉卻是穿了一件兒豆青色中衣歪著。
跟在賈政身後過來的三四個丫頭都是屏氣不敢出聲兒。眼瞅著他就這麼盯著寶玉,心裡不由得都是著急,又不敢過去叫。
重重地咳了一聲兒,賈政臉色越發陰沉起來,惱恨寶玉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睡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去唸書的。
到底一個丫頭膽大,大著膽子過去床前推了推寶玉,低聲叫道:“寶玉,快醒來。老爺過來了。”
寶玉最怕的兩個字不是讀書,而是“老爺”。從他記事兒起,似乎賈政便沒有給過他好臉色。不是氣惱他不肯唸書,便是嫌棄他不知與人結交,總之是不得好的時候多,見著笑臉的時候卻少之又少的。
朦朧中聽到有人在耳畔突然說了句老爺來了,寶玉立時便驚醒了。不及揉眼,果然見賈政臉色陰沉似水,正站在床前瞪著自己。
寶玉只嚇得面色登時便白了,急著從床上翻了下來。
“哼!”賈政冷冷地瞧著寶玉,斥道,“你如今也不算小了,竟跟那大街上的平頭百姓一般,只睡不夠!我且問你,書可念熟了?我這幾日總沒個得閒的時候,我瞅著,竟似是根本沒摸過書本。”
寶玉訥訥半晌,囁嚅道:“這幾日身上原有些不舒坦……”
賈政聽了鼻子險些氣歪,若是別人說這話他或許會信了,只是寶玉是誰?老太太將他看的命根子一般,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豈有不立時便鬧得闔府皆知的?
冷笑道:“好,原來你是身上不好了,才不得看書。既是這樣,新書也還罷了,我只問你從前念過的。”
說著,轉身到了書案前,順手便從碼著的書裡抽出了一本,因正是背對著寶玉,便沒有看見寶玉忽然變得慘白了的臉色。
順手翻開了,賈政只看了兩眼,腦袋裡便是“哄”地一聲炸了——看那書皮,分明是《中庸》,可裡頭,卻是實實在在的《會真記》!
寶玉只看賈政怒目張須,眼睛都氣紅了,心裡大叫不好。忙朝屋子中的丫頭使眼色,叫人過去叫賈母和王夫人求救。
賈政手裡死捏著那換了芯子的《中庸》,一步步朝著寶玉走了過去。
這邊兒也果然真有那機靈的,從牆邊兒上蹭著出去了,轉身便往外頭跑去——只是急迫間跑錯了方向,竟是先往著王夫人的院子去了。
王夫人聽了大驚,只聽的“老爺要打寶玉”幾個字,也不顧的別的了,帶著幾個丫頭婆子便急急地趕了過來。
因是在內院裡,賈政身邊兒也沒帶著小廝,也無稱手的東西,左右看了一看,見那書案上頭擺著的一塊兒上好的松花硯,氣極反笑,“瞧瞧,你這上頭用的倒比多少讀書人都要貴重!這硯臺若是有知,被你擺在了屋子裡頭,羞也要羞死了!只還留著做什麼?沒的教你這無恥蠢貨來玷汙!”
說話間抓起了硯臺便往寶玉砸了過去,寶玉已經嚇傻了,連躲也不會躲。只聽得數聲尖叫,寶玉只覺頭上一熱,有什麼東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怔怔地伸手抹了,卻見是滿手鮮紅,竟是被賈政將頭已經砸破了。他膽子原就比別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