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忙又在枕上起來,王夫人便命襲人:“去好生扶著些。”
襲人這才上前,屈膝跪坐在寶玉身後,將他輕輕扶了起來。寶玉忙道:“已經不疼了,累的太太憂心,都是我不好。”
王夫人冷哼了一下沉聲道:“你既捱了這一次教訓,好歹長些記性罷。只一味地隨著自己的心思,可知便是不行的了。你老子說了,明兒開始便要查問你的功課,你只當心著些。若是再如從前那般混著,怕是更狠的還在後頭呢。”
寶玉聽了,只覺得如五雷轟頂,登時便呆了。
王夫人看他臉色比先前昏迷之時好了不少,心裡也略略放下,又覺得不好這個時候過於逼緊了他。便又坐在床邊,替寶玉理了理臉上貼著的一縷頭髮,溫聲道:“你也別太將你老子的話放在了心裡。我也不能讓他就來查問你的。只是,也須得好生學習著了。自從不去了家學裡,你這一年多了都只是白在裡頭混日子罷?”
寶玉訕訕地不敢接茬兒,又聽王夫人殷殷囑咐了好幾句話,不能反駁,只能諾諾地應了。
王夫人便起身,對襲人幾個吩咐道:“去叫廚下給寶玉做些清淡的飲食。他想吃什麼,只管去叫人做。若是都沒有了,便過去回我。只一樣,”
目光掃過屋子裡的一眾大小丫頭,停在了晴雯身上,“若是再有人敢生出那不要臉面的心思,勾著寶玉做出些有損聲名的事情,別怪我不留一絲兒情分。那發賣了的紫鵑琥珀兩個小蹄子,就是下場!”
她原本面容慈和,在府裡是有名的菩薩,最是個脾氣好的人。此時怒目含威,聲音陰冷,襲人幾個都低了頭。聽到紫鵑琥珀被髮賣時候,身上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寶玉早就傻了。
他原本只以為是賈政看了他書案上的閒書才教訓了自己,卻不知道還有紫鵑琥珀那件事兒。這時候聽了,如何不明白?知道這兩個丫頭純粹是被自己所連累了,心裡便如油煎一般難過。一時又想到了黛玉,還不知道她在家裡會受些什麼苦楚呢。
他當然知道自己私下裡贈黛玉絲帕不妥,卻因之前看過了幾齣風月戲文,又讀了那《會真記》等閒書,心裡隱隱覺得這樣的事情也不失為一件韻事,待日後與林妹妹一起回味起來,當也如陳釀一般醇厚甘美。
琥珀回來時候,想是因為覺得臉上掛不住,也沒跟他說了實話,只說已經將東西交給了林姑娘。寶玉便覺得,自己果然與林妹妹心意相通的。現在連累了紫鵑與琥珀,必然不是林妹妹的主意,定是那個憑空冒出來的林表哥所為。
寶玉此時又是恨林琰恨得牙根癢癢,又是記掛著黛玉不知如何,又是暗自替紫鵑琥珀兩個懸心,眼淚立時便湧了上來。又怕王夫人罵他,只得趕緊低下了頭。
王夫人冷冷地看著晴雯,道:“襲人,你們二爺這裡,我只交給了你。若是再出什麼婁子,我只唯你是問!你是老太太派過來的,又是這裡的大丫頭,屋子裡誰不好了,便該說著些。若有輕狂不聽的,只管回了我去,我必不能容了這樣的奴才!”
又將眾人敲打了一番,才帶著人走了。
這裡襲人等才算鬆了一口氣。襲人瞧著寶玉臉色不好,只忙拿帕子替他擦了眼淚,自己也帶著悲聲勸道:“好二爺,只聽人一句勸罷。不說給我們伺候的人什麼體面,好歹討得老爺太太個喜歡啊。”
寶玉不語,只躺在那裡流眼淚。
方才晴雯被王夫人盯出了一身的冷汗,聽出來王夫人那是在指桑罵槐,心裡有多少不服,也不該此時表現出來。只藏在袖子裡的手攥得緊緊的,掌心處都有刺痛了。瞧著寶玉只流眼淚躺在那裡,襲人麝月一個頭一個尾,在身邊兒伺候著,自己便慢慢地退了出去。到了外間伸出手來一看,白嫩的手心已然被掐破了,好容易養的寸許長的指甲,也齊根折了。
榮府裡的事情是瞞不住的。早有底下多嘴的婆子將寶玉捱打的事情傳的有鼻子有眼——幸而,眾人不知就裡,只都以為是寶玉不好好唸書,又氣著了二老爺。
寶玉是賈母王夫人的心尖子眼珠子,他被打了,府裡頭那些個最喜歡溜鬚拍馬的管事兒媳婦等人自然不能裝作不知。次日一早,便都約好了往王夫人這裡來看視寶玉。又有東府裡賈珍等人得了信兒,也遣了尤氏過來瞧了。
薛姨媽聽見了信兒,也忙叫同喜同貴,“去開了咱們堆著東西的屋子。我記得那口老雞翅木的紅漆箱子裡頭還收著不少燕窩,又有咱們帶來的傷藥,且找出來。一會兒我和你們姑娘給寶玉送去。”
如今天氣還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