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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年深月久,門窗破爛,搖搖欲墜,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它颳走。然而它的奇異卻使它的簡陋在我看來倒更像一種絕妙的詩意,可遇而不可求。奇者,形勢奇也!南靠松柏參天的百丈懸崖,北望千年不老的書院,東接遠方白練千里的湘江。西臨紫霧沉沉的清風峽;異者,形狀異也!它位於一座古舊齋樓的中間,下面有一道被鑿空的巖洞,上面是兩層跟一片楓葉竹林糾纏在一起的房子。小屋便很像一隻從茂密的林子裡哪顆參天大樹上落下來卡在一處小枝叉上的鳥巢。

我喜歡這個鳥巢。它散發出一股清新的鳥臊與綠色植物混合而成的氣息,給人一種通天地之氣的舒暢感。我更喜歡的是這種形容,覺得鳥巢的意象非常符合我的心境和現狀。我可不是就是一隻鳥嗎,在混濁的天空飛翔了一番,終於累了,便躲到山中的窩裡來歇息,梳理褪色的羽毛,搓揉疲乏的翅膀。不管這個鳥巢如何雜亂簡陋,它於我是溫馨的,即使陽光照耀不到,也不乏幾絲暖暖的生氣。

千年的嶽麓書院就在北面不遠處的山窪裡。我一直想跟它親近,可以前無論怎樣進入它的裡面,總有種泛泛之交的感覺。如今我終於跟它做了鄰居,從此我將認真仔細地閱讀它,感受它的每一次經絡搏動和血脈奔張。這種閱讀將成為我每天不可缺少的內容,因為它恰好位於我上班的必經之路上。我慶幸每一個居地都有一處文化名牌,過去是牌樓口,現在換成了書院,更具有文化的氣息,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它比從前的牌樓口更能引導我、教化我。我本來想馬上去再把書院裡裡外外看一遍,可忽然又覺得不甚妥當,因為以我現在的年齡,拜訪這麼一處聖地應該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並具備一定的文化消化功能。但從我的心境來看,這兩個條件都沒有,我還不知道該如何進入它,該如何感受它,我甚至覺得如果草率地進去會錯誤地理解它的精髓,從而錯誤地應用於我的生活。不行,不能這麼匆忙。我不是在訓練自己的耐心嗎,那首先就該在這個問題上運用一下訓練的成果。書院是我的鄰居,我完全沒必要這麼急著去拜訪,以後的日子長著呢,我們都是嶽麓山的一分子,誰也沒辦法離開這裡,將來自有一個再合適不過的機會使我們融為一體。

眼下適合我的只能是雲霧繚繞的清風峽。焦慮混亂的心裡毫無頭緒,唯有自然的風景才能把它梳理得平和安靜。春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打得茂密的叢林劈劈叭叭地響,沉悶的聲音使峽谷顯得格外幽暗深遠。我忽然想起了一首古詩,道是: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高峰夜留景,深谷晝未明;山中人自正,路險心亦平;長風驅松柏,聲拂萬壑清;到此悔讀書,朝朝近浮名。論身份,我不是書生,可一直讀書不輟,祈望藉此求些功名利祿,雖不敢說學富五車,知識淵博,但在同齡人中應也算飽讀詩書之人了,我從來都是以此自傲的,但在清風峽裡住下來後,我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種悔恨當初的感覺。跟這片幽靜無邊、雲蒸霞蔚的自然風光相比,讀書的樂趣簡直不值一提,至於功名利祿,細細品來,也抵不上這兒的一縷清風,甚至一彎竹葉,一滴甘露。真是悔恨當年啊,讀個什麼鳥書,世上比功名利祿更美好的事情其實多得是,問題在於我們會不會去感覺它,尋找它。只怪自己當時無法領悟這麼高深的哲理,受了世俗說教的誘惑,去書中追逐人生的慾望,以至病入膏肓,難以自拔,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不知往後還要受多少精神的煎熬。不禁吟詠一首,聊慰清愁:

瀟湘衡嶽西南來,黛玉明珠寶光開;

新得三分末春景,雨霽煙花竹笛哀。

楓華過後雲弄影,柳絮輕飛戲亭臺;

借問來往名利客,何如拜山問蓬萊。

我像一道影子,輕柔地掠過書院綠筒琉璃瓦的紅色外牆,進入了清風峽。峽谷裡確乎儼然是另一境地,彷彿紅塵邊上的一處福地洞天,一絲兒也聞不到俗世的氣息,瀰漫著好像被過濾了的純潔之極的透明霧氣,把人的每一個毛孔按摩得說不出來的舒服,走路都像是在睡覺似的。一種運動中的睡眠,在俗世永遠無從體會的快感,使人覺得唯有這種時候,身體內外的所有器官才全部各得其所,所有功能才全部發揮了作用。

我幾乎分不清四周的雲霧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只知它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開忽合,忽飄忽止,動靜無據,然而一動一靜之間實際又極有規章,把山山水水、林木松柏以及飛禽走獸全都料理得春情萬種、風月無邊。峽谷靜悄悄的,然而也不絕對,冷不丁會從林子裡發出一聲鳥鳴,穿雲裂石,將整座山林撕扯得微微顫抖,接著就有無數的鳥鳴,其中有清泉和青蛙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