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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聯誼會,他便是張學友。這傢伙又來勁了,摩拳擦掌,情緒高亢,又在我面前挑釁。

“怎麼樣,平常請你去跳舞你不敢去,現在舞會開到家門口來了,一跨步就能上場,還不敢嗎?”

我如果正面迎戰,老實說真擔心到時候自己整個人又打蔫,我已經是一個越來越不自信的人了。可如果不應戰,那就只能由這狗日的任意屠戮我的尊嚴。我一時直恨得咬牙切齒,差點給這狗日的一刀。我們已經相安無事了,他卻突然無端發難,實在可惡。沒有辦法,人家點你的穴道,躲無處躲,只能出手接招。我嚴正地對他說:“你別得意,今晚看老子的!”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暗罵自己太輕率,明明不是這塊料,何必非要與人爭長短呢,現如今就連一個吳瓊花都沒擺平,進退失據,又跟他搞上了,等於兩面作戰,天啊,我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嗎?直覺告訴我這樣玩的話,到了晚上,我在兩個方面都會徹底崩潰掉。我真想立刻就承認,我既不是吳瓊花的對手,也不是張學友的對手,我誰都鬥不過,我的全部能賴只是跟自己鬥,跟自己過不去,我的最輝煌的業績可能就是把自己碎屍萬段,在內心世界裡收拾一片虛空。

然而,我還是不服。似乎這樣一種不服的心態,對我來說已不僅是一種心理,而成了我體內的一個什麼器官,它不以我的高興而存在,也不以我的不高興而不存在,它好像完全成了一種客觀的東西,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可以觸控到它。無論我的情緒怎麼低落,它都會適時地出現,發表一下它的意見。它有一個非常令我滿意的好處,即它從來只是表達它的意見,而絕不對我的判斷施加影響。當然,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有影響的,但這可以不予考慮。現在它便又在對我那種崩潰的感覺表達它的意見了。似乎它在問:為什麼要這樣想呢,為什麼你就能肯定會這樣呢?雖然它的聲音十分微弱,可它的特殊身份使之傳到我耳朵裡就變得異常響亮。

所以,我最後還是肯定了在張學友面前說的那句狂話。雖然上次在那倆女學生問題上丟盡了顏面,可彼一時也此一時也,上次是單打獨鬥,我承認我確實不太擅長這樣的作戰方式,這回是集體作戰,我再沒有本事,至少可以混跡其間學學南郭先生。

晚上,一群熱情洋溢的男女學生湧進了食堂,唱著一首首流行歌曲,拉上了許多彩帶和彩燈,打掃乾淨場地,竟也收拾得頗有幾分舞廳氣象。不久,科長就陪著處領導來了,說是要參加我們的聯誼會。我非常詫異,不明白這些大人們怎麼會對這種聯誼會發生興趣。我嘀咕說:難道發生了什麼大事嗎?張學友聽到了,便又露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用鄙視我的口氣說道:“又不懂了吧,讓我告訴你羅,王處是個色鬼,舞場高手,工會每個星期六辦的舞會他場場不落,玩少婦,玩女學生,就跟喝蛋湯似的。莫看他年紀可以做我們的爹,論這方面的功夫,你我加一塊也不是他的對手。”

雖然這傢伙居高臨下的樣子使人憎恨,可我現在的這種感覺並不強烈,因為他說的事情讓我萬分驚訝,完全忘了他的可憎。我好奇,震驚,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點嫉妒。王處手段再好,畢竟年事已高,他都有白頭髮了,居然還這麼風流,跟他一對照,我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活。領導們講話的時候,我一點沒聽進去,呆坐一旁,好像在做一個夢似的,不知道眼前的人和事到底可不可信。

王處長的毛病還不少,講話羅嗦極了,就聯誼會這麼屁大點事,他居然說了半個來小時,東拉西扯,全是廢話。我感覺我們這些工人的心裡就像一個個精神垃圾站,當官的憑著他們的權力,隨心所欲的把他們的精神垃圾傾倒進來,將我們汙染得暈頭轉向,更嚴重的是引起了多種精神疾患,他們卻還可以不負一點責任,甚至引以為榮。好不容易處長的垃圾倒完了,科長又接著倒。這倒並不讓人意外,我有心理準備,心想再忍一忍也就行了。但顯然我對這一類官場套路還不是很熟悉,我竟然把秦輪和才狗子給忘了,等到他倆也人模狗樣地說起了話來,我才知道他們其實也是官場一分子,那自然也就有倒精神垃圾的權力。好在他們的這份權力不大,說多了處長科長會不樂意的,故他倆都只隨便說了兩句就完了。我終於吐了口氣,以為可以打掃衛生了,萬沒想到這時那些狗孃養的學生會幹部竟然接上了話碴,以比領導們更令人憎惡的方式把他們那更加汙穢的垃圾恣意倒進了我們的心裡。噢,天啊,可憐的工人們!卑賤的地位使我們只能一忍再忍。實際上這根本不算什麼,因為這樣的毒氣汙染,這樣的可憐命運,從我們降生的那一天就開始了,而且會伴隨我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