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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那些仰望它的人們經常更新靈魂,洗滌思想,超度人生。

這是我完全獨立後碰上的第一個夏天。它跟我剛剛獨立度過的第一個春天有很大的不同。之所以會這樣,我想大概因為春天是一個對已逝的歲月有些依戀的季節,對曾經的苦痛和憂傷總難免有些纏綿繾綣的懷念和藕斷絲連的聯絡。可夏天不會有。首先由於時間的拉長,它對昔日的創痛已經有些淡漠了,另外它溫熱的氣息似乎也可能把有傷痕的歲月烘烤焦乾,結下一個疤痕。這樣的疤痕,雖然算不上痊癒,但比淌血的口子肯定要好許多,撒一把鹽上去,對它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春天的來臨似乎總不是很光明,像是從冬天的哪個陰暗的巢穴裡飄出來的。而夏天的到來就敞亮多了,彷彿嶽麓山頭的哪個道法無邊的仙人,提著一布帶的金光,站在山頂滿世界一撒,夏天就齊活了。

人們脫下外套,脫下毛衣,彷彿掀了一層皮,颳了一層肉,再把皮子粘上去,這就是人們對初夏的感悟,十分地直接,也非常地深刻。陽光每天不知疲倦地把光輝灑在這片山巒四周,我總覺得它給予此地的愛比別處的愛要多一些。這當然不是我們這些居民的功勞,而是青山秀水的魅力使然。每天看到太陽從對面城市的上空升起,然後從我們身後的山峰上滑落下去,用愉快來形容那種美好的感覺已遠遠不夠,似乎應該說幸福。面對如此的良辰美景如果不覺得幸福,那簡直就是對大自然的大不恭敬,是不配享用大自然向我們提供的風雨和山水、土地和空氣的。

忽然有一天,我發現這所學校完全變了樣,四面看去,好像找不到一處我熟悉的地方。就連色彩和氣氛也很不一樣。從前的色彩裡,再怎麼陽光燦爛也帶著一點陰陰的調子,可如今似乎一點陽光就能擴大成無邊無際的光明來。當然,真實景況不會是這樣的,只能說是心裡在這麼感受。不過這恰恰是叫我疑惑的地方。除了自由,我的處境並沒有任何好轉,心裡卻進來了如此大面積的陽光,算他孃的怎麼回事呢?難道預示著什麼美好的事情即將發生嗎?這固然是我的心願,卻又是我根本不敢期待的。

這所學校的的確確是有了一些動靜,教學樓和學生宿舍都在飛快地增加,不少校園馬路和小徑也在迅速地變得平整寬敞起來。行人多了,陌生的面孔多了,來往的車輛多了,喧鬧嘈雜的聲音也多了。顯然半年來我因專注於內心世界的起伏變化,忽視了整天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事物。可見我的專注是多麼的深入,居然能這麼長久地對學校膨脹式地發展視而不見。但說到底;我的驚訝更多的還是因為對生存狀態的感覺。這種感覺是非常活躍的,我根本抓不住它,這就意味著我不能長久地用一種眼光去看待前後左右的人和事,經過了一段時間,自然就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驚訝。

是的,我再一次肯定,這已經不是從前我熟悉的那所學校了。那所學校雖然永遠不會被我忘記,但絕對已經從我眼前消失了。它是從哪個方向消失的,我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因為沒有實際意義,東南西北,山上山下,江流天際,無論是哪,都是可以盛下我從前的一切精神的苦難和疼痛的,那也就一定能盛下它。需要我關注的是現在眼裡的學校,它能給予我什麼,我該以什麼方式跟它打交道。

最令我意外的事發生在即將放暑假的時候,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看到信封上那數行熟悉的父親的字跡,我不覺詫異得呆住了。跟他分離的時候,我曾想我們至少會有七八年的時間不通音信,一方面當然是因為我對他的怨恨,別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對我的意見,都是那樣根深蒂固,家庭遺傳的倔強性格又是那樣花崗石般的冥頑不化,短期之內怎麼可能化干戈為玉帛呢!哪知才半年多,他就給我來信了。那麼深的陳見和怨恨,居然只用一百多天的時間就化解了,我真不知道究竟是那些陳見和怨恨實在毫無意義還是血緣之情太偉大了,可以最快的速度稀釋消弭血液中的毒素。如果是前者,我是不大認可的,因為那就等於我承認這些年來對家庭專制主義的反抗錯了。如果是後者,我又覺得有些荒唐,因為我是一個極端的個人主義者,對於親情似乎天生有一種免疫力,甚至是抗拒力。自由思想是我生命的基礎,一切跟這種思想不諧調的人和事,在我看來都是我的天敵。

但話說回來,父親有媾和之意,我當然也不會繼續以他為敵,儘管精神上我們也許永遠無法統一,但時過境遷,我還是非常願意講一講血緣之情的,畢竟這種東西也絕非天生跟我格格不入。父親說他們現在的情況已經大為改觀,得到了當地政府的重視,有了用武之地,果然應了那句樹挪死人挪活的俗話。他在信裡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