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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原來對我相對客氣的歷史也似乎顯得十分怪異。一切都在跟我過不去,被我寄予厚望的桃花島竟好像成了我人生的盡頭,再往前一步便是陰曹地府之門。

你只配去陰曹地府,你的所做所為本就是奔那裡去的,只因你冥頑不化,所以始終沒明白。

有人在這樣跟我說。

我想把這個以導師的口吻教訓我的混蛋給宰了。我平生最痛恨別人在我面前裝導師,哪怕是父母都不行,在我看來養育之恩再博大深厚也不能凌駕於人生的真理之上。我正是因為不折不扣地按照這一原則行事才落到了今天悲慘的一步。似乎我應該反省一下,將原則改一改,可問題是這條原則跟本性掛了勾,而反省本性,在我看來那是不可思議的,我寧願把人生輸個精光也不願動本性半分毫,因為本性是我的精神父母。對我來說,對父母的不孝尚可原諒,而對精神父母的不孝則罪不容赦。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居然還有人在這麼重大的原則問題上犯我的規,我覺得我是必須殺人了。不過還好,四周並沒有人,殺人所必須承擔的風險也就自然消失了。那聲音原來是我心裡的一段獨白。我經常幹這種令自己莫名其妙的事,一部分裝傻瓜,一部分裝導師。我不知道到底喜歡哪個角色,它們各有優劣。傻瓜自然不是什麼好感覺,可它能稀釋人生挫折的痛苦;導師雖從沒給過自己什麼英明的決策,但能最大限度防範別人當自己的導師。

我非常驚訝,這個季節的桃花島居然還保持著十分潮溼新鮮的綠色,有些樹枝上竟長出了嫩芽,淡綠淡綠的,閃爍萬道紫光,英勇地抵抗住了暴日的侵略,使桃林裡只有三分暑氣,溫暖舒適。林中的草地也是一片碧綠,讓人誤以為它凝固在了三四月的春天裡,永遠不會枯萎了似的。如果在這樣天然的油綠地毯上睡上一覺,我想一定能做個香甜的美夢。我的瞌睡不覺就慢慢襲上了眼眶。這令我十分擔心,如此旺盛的綠色,是可以叫我睡過頭的,可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經不起消耗。我便頑強地抗拒著綠色的誘惑,在林子裡散步。江水跟隨著我,我向南它向南,我向北它向北。起初我以為這是幻覺,沒太在意,後來發現竟真是如此,千真萬確,江水彷彿成了我的一道巨大的白色影子,咬著我的腳後跟,追逐著我的去向,彷彿怕我將它拋棄似的。它從來沒有這樣依戀過我。這是感情的依戀,也是自然的依戀。後者的意思是說湘江跟別的江河有點不一樣,不是永遠一個流向,偶爾在枯水季節裡,受到長江和洞庭湖水位頂託,便會折返逆溯,向它的源頭回流無盡的清愁。我既已成了這片山水的主人,它自然就要及時地表現一下它對我這個統治者的臣服之意了。這是它最讓我喜愛的優點。一江天上來物,卻比塵世的許多東西還知興廢、懂進退,做為統治者,老實說面對它的現實態度我感到很慚愧,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應該做我的統治者。相對於那些想統治我的人,比如父母、師長等等,我更願意讓大自然成為我的統治,因為只有在它的思想和感情裡,我才多多少少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可惜江水卻從不覬覦高位,上善若水,真是至道之明言啊!江水的柔性使它似乎更希望做一種善解人意之物,就以眼下而言,它顯然是看出了我的迷茫,便以如此緊密追隨的方式來安慰我,不時在江中圈起一個個的漩渦,彷彿想幫我把全部的困惑都捲到它的心裡去,抽乾我的負擔,讓我輕鬆地散步。

我覺得我的心被它抽空了,空蕩明淨得像一隻玻璃球,甚至連裡面的空氣都被抽乾了,在這片草地上行走的再不是那個滿腹憂思、專心於人生得失的齷齪的我,如果說剛才我對那種陰曹地府的感覺還有點懼怕,那這會我倒是非常向往了。對於透明的人或者物來說,一切都沒有區別,頂多是顏色有異而已。我真沒想到這片桃林居然這般神奇,它看上去是如此溫柔,如此軟弱,根本就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力量,可它竟能在暴日之下生出這麼大片的綠色原野。我忽然激動不已,覺得這個事實似乎表明我今天已經戰勝了暴日,因為它是我的追隨者。追隨者尚且能抗拒暴日,何況主人!我被這個想法刺激得差點瘋狂地喊叫起來,天啊,在我自卑的靈魂深處竟也潛藏著如此威猛的戰天鬥地的巨大能量。我不覺汗流浹背,這一次的汗珠當然不是來自外部那個暴日了,而是來自心裡的一輪紅日,我的原創之日。噢,天啊,早知如此,我老在外面跟暴日較什麼勁,不僅什麼也沒得到,反而被整得稀裡糊塗,簡直蠢透了。我應該一早就來投奔桃花島的啊!這原始森林一般的綠色,可以向我無私的給予全部原始森林的感覺。

這種感覺使我忽然對人類的原始生存狀況產生了興趣。我不禁非常想回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