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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我當然不會不知道,這種憤恨,其實是嫉妒,是對自己選擇了一條跟那個階級完全隔離的道路的深切哀嘆。這種情緒有點像一條精神毒蛇,它什麼時候在我心裡形成的,我不太清楚,但我對它早就不陌生了。每當它出現的時候,我就會被自己一分為二,也就是說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它,我對它的痛恨,跟它本身的程度是一樣的,甚至更深。這種對痛恨的痛恨,就跟拿刀子剜自己的肉一樣,痛的感覺是雙倍的。沒有比這更愚蠢的精神自虐了。然而可悲啊,我擺脫不了這樣的自虐,很多時候我竟還是靠它幫助才挺過來的。也許有人會覺得這種說法很奇怪,怎麼可能這樣呢?實際道理很簡單,這條毒蛇是在我的畸形的成長過程中孕育產生的,由我的思想豢養長大,它吸吮我的精神血液和養料,它跟我的一切情緒呼吸同樣的氣息,陪伴我的一切情緒睡眠。它似乎已經被賦予了一個很重要的使命,即必須在我受到一些美好的人和事物的打擊或者刺激的時候出來幫我化解對方的壓力和攻勢。我知道,容忍它有點像飲鴆止渴,實際上我也曾試圖將它消滅。但談何容易,這種毒蛇如果沒有頑強的生命力,又怎敢在我的精神世界裡興風作浪?

我本來還是想檢討一下這種病態情緒的,但很快就認為我憤恨得還不夠,因為我發現那些學生會幹部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惡意,也開始用一種極不友好的目光看著我。這令我很愉快,因為仇恨如果是互相的話才能使仇恨有深度,才能使仇恨提高一個檔次,才能使仇恨變得真正有意義。而唯有使仇恨變得有意義了才有可能消除它。我並不希望經常用這種情緒去對付那些人。

謝天謝地,聯誼會終於結束了。舞會開始了。由幾個會彈點吉它和敲點鼓的學生組成的所謂樂隊奏起了音樂,學生、工人和領導們紛紛登場亮相。我想跟著大家一起上去,可腳步卻釘在地上。頓時,我感覺好像有幾滴涼水滴進了我的後脊樑。這座食堂每逢大雨總有幾處漏水。我便下意識地抬頭看天花板,沒看到有漏水的跡象,再看看外面,人影幢幢,也不像下雨的樣子。我就知道了,那幾滴涼水是從心裡冒出來的。顯然,這是因為,面對這麼熱鬧的場面,我膽怯了。我以為我不會的,可惜的是我“以為”的事情往往都錯了。我並非事先沒有估計到這種情況,但我下決心一定要打破這個宿命,不過看起來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儘管我似乎對跳舞還抱有那麼一點希望,可我已經知道這僅是希望而已。

我又看到了王處長。他那臃腫的身體在上百個青春飛揚的身影中顯得那樣醜陋。然而,我卻發現大家好像並不這麼認為,很多學生在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會對他恭敬地點頭致意,他似乎成了舞會的中心,其光彩甚至蓋過了跟他跳舞的那個漂亮的女孩子。我粗略看了一下,那個女孩子竟是場中最漂亮的。我開始真正相信張學友對王處的那些評價了,就憑這一手,確實,我和張學友加起來都不是王處的對手。張學友雖然邀到了一個女學生,但那女學生的色相跟王處舞伴的色相差太多了。不一會,王處的手居然放到了舞伴的屁股上。再看那女學生,依舊笑盈盈的,沒有一點不高興的表情,甚至顯得很興奮,時不時跟王處說幾句話,將胸前兩座形狀優美的小山高高地挺立著,彷彿有一種鼓勵對方來奮勇攀登的意思。我傻了,完全傻了。我覺得我不是我了,我是誰,卻不知道,因為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太奇怪了,他們之間的聯絡、關係、變化等等都不是我能想象的,更不是我能理解的。我簡直弄不懂,我跟他們其實是同一類人,為什麼卻對他們的事這樣搞不明白。老風流舞姿瀟灑,跳的是標準的交際舞,看得我目瞪口呆。老東西每一次的旋轉都彷彿把我給轉暈了,又彷彿有千鈞之力,將我的自尊和信心摔成粉末。我只覺羞愧萬分。我忽然佩服起張學友來,他說我們加一塊也不及處長的十分之一,實際上何止十分之一,我們是百分之一都不及啊!

身在舞場,心卻垂垂老矣。我不喜歡舞場,舞場也好像不歡迎我,我感覺它的每一個音符彷彿都包含了趕我走的意思,因為我好比是一首交響樂裡的雜音,或者說休止符,嚴重妨礙了人們的行為,侵消了大家的情緒。美妙的音樂像一條小溪似地淌在人們心裡,洗滌著人們的五臟六腑,他們完全沉浸於其中的那種表情使我覺得我已經跟舞場處於隔離甚至是對立的狀態。我開始疑心自己是不是在掠奪別人的音樂財富,破壞別人的美好感覺。

還不滾蛋,留在這裡丟人現眼啊!我聽見有人這樣對我嚎叫。四處一看,並沒有誰注意我,更不可能有人這樣罵我。不用說,又是我心裡發出的聲音。我想服從這個決定,可我完全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