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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它們之所以現了形,似乎是天空下完雪後變得十分乾燥,裂開了一條縫,將它們呈現在顯眼的位置上。畢竟它們也有一束亮光,似乎還是有些熱烈的情緒的,可實際它們的光束僵硬得就像一條細細的冰帶,同樣也冬眠了。在這樣一種從四面八方瀰漫過來的冬眠氣氛中,我漸漸覺得自己也該冬眠了。不管對人還是對物,冬眠都應該是一種很美好的生存方式,我認為它能夠對一些被破壞了的節奏和內容進行調節和補充。有了這樣的調節和補充,當然就不容易受到大自然或者自己的傷害。

這條不期而至的蛇破壞了我的世界,所以我覺得自己該冬眠了。冬眠是否夠深度其實不是由時間決定的,而取決於醒來的時候跟“眠”之前有什麼不同。今晚,註定了我對這一點的理解將非常深刻。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個惡夢驚醒了。夢是這樣的,我在追一條蛇,追了很久都追不上,當我正要放棄努力的時候,突然那條蛇回過頭來朝我張開嚇人的大嘴想咬噬我,我急忙閃身躲避,不料砰的一聲撞在一顆樹上,頓時撞得頭暈眼花。那條蛇似乎覺得它達到了目的,便放過了我,沿著來路爬走了。我驚出了一身冷汗,睜開眼四處看了看,依然是一片雪光瑩瑩的山林,略微不同的是似乎有了點動靜。我側耳細聽,確實有動靜,像是什麼小動物從雪地裡爬了出來,弄出了一片細碎的聲響。但我馬上發現弄出動靜的不是什麼小動物,而是兩個人。雖然我一時看不清他們的面孔,但他們的身影在雪光的映照中十分清晰,我想這樣清晰的景象應該不會是夢境。這時我想到了先前追蹤的那些腳印,前後看了看,它們仍很清晰地刻劃在我眼前。不用說,這兩個人就是這些腳印的製造者了。我沒想到他們會沿原路返回,不禁全身又起了一陣驚顫。

簡直莫名其妙。

然而驚顫絕對是有理由的。

我不僅驚顫而且恐懼了。

我聽到了明月跟一個男子交談的聲音。

我頓時明白了自己的驚顫和恐懼。這個明白,其實是在看到腳印的那一刻就有了的,只不過畢竟沒有事實證明,我就竭力將之掩蓋了。但我又知道,我不能就那樣算了,必須對自己的恐懼有個交代,否則我一刻也不會安寧,所以一方面是掩蓋著明白,一方面又追逐著這行腳印。

明月在歡快地笑著。我第一次覺得她的笑聲跟歌聲一樣美妙。不過這話也許不對,因為她從來沒在我面前用歌聲笑過,根本談不上什麼第一次不第一次。是的,我認真想了一下,確實沒有,在我的全部記憶中,她的笑都是矜持的、收斂的,甚至是有些壓抑的。從前我對此很有些意見,不過又覺得女孩子應該這樣,正表明了她對我有情意。現在才知道那確有問題,那是一種對快樂的節制,顯示她的給予非常吝嗇,可笑當時我竟會從它的反面去理解。

明月的這種事其實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她在藝術院校裡學習了好幾個月,從前對嶽麓山的感覺和塵世的感覺應該遺忘得差不多了,而對新的環境也應該相當的熟悉並完全融入了進去。為了應對她的變化,我經常非常痛苦地做著心理上的準備工作,有時竟會生生強行將某種美好的感覺給掐滅,強迫自己恢復孤苦零丁的心態,學會無端地製造憂愁並深深地品味。我自以為這些精神上的工作都做得相當不錯,是絕不懼怕這一天到來的。我只能再次感嘆,自己實在算不得一個聰明人,有那麼多富裕的時間竟還是不能把一項全心專注的工作做得十全十美。就算十全十美是一種不可得的境界吧,投入那麼多的精力至少也應有一個讓人八九分滿意的結果,可事實上我還是不堪一擊,就好比一個將軍自以為戰前準備工作做得十分充分,就算不贏也絕不會輸,哪知一交手便潰敗了。

我的失算就在於我做夢都沒想到這種事竟發生在下雪的日子裡。如果這種事發生在花前月下,我不怕;小橋流水,我不怕;楓葉蕭竹,我不怕;亭臺樓閣,我也不怕。幾乎找不到讓我害怕的地方,因為任何一個富於詩情畫意的地方我都用痛苦這隻精神的篩子篩過無數遍,都篩光光了的。唯一沒有篩過的就是雪天。沒想到事情偏偏就出在雪天。

最讓我不堪的是讓我想到了去年那場大雪。那是我記憶中美好的時刻,我希望它至少能像一枚章子一樣印在我的心裡。可今天發生的事情等於將那枚章子完全玷汙了。從此,大雪的天空下蓋著的是一枚汙穢的印章,對我的精神而言,無疑是一件幾近殘酷的事。

如果這件事完全自然發生,我覺得還可以算了,可我感覺明月是有意這樣做。她不可能不知道這場大雪對我來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