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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不已的,然而現在卻十分喜歡,我希望這行腳行能走遍青山,既讓我充分領略雪意的所有境界,又不必有對不起皚皚白雪的心理負擔。

這行腳印似乎很瞭解我的心情,竟一直往山谷深處延伸。我非常高興,山上的每一種東西竟都是如此熨貼我的心靈,真叫我感激得不知說什麼好。大雪下得很透;把山林裡所有樹枝和葉片全蓋住了,竟是一點也不給它們露臉的機會。這大概是雪唯一令人不爽的地方,怎麼著也應讓綠色表現表現啊,實際綠色的點綴對大雪來說只會使其更加潔白愛人,更有韻味和詩意。這個事實似乎在告訴我,至情至性之物並非就是完美的,它的缺陷往往會給人很大的遺憾。我不覺嘆了口氣。

我原想用這麼一聲輕嘆就把這個遺憾給輕輕了結了,哪知非但沒有,反而在我心裡引起了一陣驚顫。我奇怪極了,在一口嘆息之後怎麼會來這樣一種幾乎足以讓人恐怖的驚顫呢?這種驚顫是想否定這聲輕嘆嗎?還是嫌輕嘆的分量不夠,想使它變得沉重一些?如果是前者,那我就糊塗了,難道不該了結那個遺憾,抑或是根本不存在什麼遺憾?我覺得這兩種疑慮都是站不住腳的。如果是後者,從理論上說完全可能,尤其就我的精神素養而言,我一向喜歡玩這種自我折磨的遊戲,把一種並不嚴重的事情憑白無故地想象得非常嚴重,這幾乎是我的家常便飯。可根據通常這一類的變化規律來看,每一次玩這種遊戲,我都處在一種十分鬱悶的狀態中,有一種順勢而為或者自暴自棄的心理。可現在我高興得很啊,我覺得我的心情難得有這麼開朗的時候,無論從潛意識來說還是就我此刻的感覺而言,我都不可能玩這個遊戲。問題到底出在哪呢?

這時,一箇中斷了的腳印讓我找到了答案。其實腳印並沒有完全斷絕,只是中間有那麼幾米的路被從樹枝上落下來的大塊雪蓋住了。當找到腳印的連線點時,我不僅是驚顫,而且是恐懼了,差點從雪地裡跳起來。

有腳印,就肯定有人。有人並不足怪,怪的是這些腳印表明有兩個人進山了。有兩個人本也不足怪的,可我說不出什麼原由,總覺得一個人的腳印可以接受,但兩個人的腳印就讓我有了一種被侵犯的感覺。我一直強調,嶽麓山是屬於我,落雪的嶽麓山更是屬於我的。一般我絕不允許別人這種時候進山來騷擾。當然明月是可以進來的,實際上她也算得上是這座山的女主人了,這就是我為什麼能接受一個人的腳印的原因。兩個人的腳印意味著有陌生人未經我許可闖了進來。我憤怒得恨不得立刻找到他們然後用雪給掩埋了。我還有一個很不明白的地方就是為什麼我一開始沒有發現腳印裡的問題,直要走到山谷深處了才看出毛病。也許是太喜歡這場大雪了,根本沒心思去注意。但這種解釋就連我自己都很難相信。我覺得更深層的原因是我害怕去弄明白問題,我擔心弄明白後對自己並沒有好處。換句話說直覺告訴我這些似乎是由陌生人踩出來的腳印跟我一定有很大關係。

所以我不僅驚顫而且恐懼。

我開始發抖了。顯然不是因為寒冷。我恨,我簡直沒法形容這種恨。我覺得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居然在我的聖潔的山上用這麼多汙穢的腳印來噁心我,來破壞我寧靜的精神世界。我把腳印又仔細觀察了一會,發現這兩人的腳印一大一小,而且捱得很近,有些地方甚至都重疊了,顯然兩人關係非常密切,應該是對情侶。這叫我非常不爽,我和明月是山的主人,足足鎮守了一年,都還沒有製造過這樣凌亂的腳印呢。所以我認為它們是在侵犯我的領地,更是在嘲諷我的精神世界。我想我必須跟上去看個究竟,可又有點害怕,是一種非常複雜的、三言兩語說不清的害怕。不過最後我還是跟上去了,我寧願去害怕一個什麼東西,也不願讓心上始終壓著一個什麼東西。

夜幕降臨了。腳印像一條蜿蜒的蛇,在山林裡不斷向上爬去。它似乎爬得很快,不管我怎樣加快腳步,都不能看到它的頭。它好像是要爬遍整座山巒。我非常生氣,在我的冰雪世界裡,我以山主之尊,居然都拿這樣一個說不清是什麼玩藝的東西沒辦法,實在可惡。我非要看看它的真實面目不可,不由得加了小跑。但沒跑幾步我的氣勢就完全洩了,心有餘而力不足。看情形這條蛇已經爬得相當遠了,我是絕無可能追上的。我沮喪地停了下來,把一塊青石板上的雪掃乾淨,坐了下去,悶悶不樂。這是一年中山林最寂靜的時刻,聽不到溪流的聲音,也聽不到那些小蟲子小動物的聲音。大雪給一切帶來了一種新的生存方式,那就是:深度冬眠。這種生存方式甚至好像都影響到了天上的星星,幾顆稀稀拉拉的小星星這時節也變得十分懶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