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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裡充滿了蛋糕的香味。明月在這種香味中慢慢恢復了力氣,能爬起來走動了。她就去外面清水池裡洗了把臉,整個人開始顯得神采飛揚了。我估計她一定考得很好。然而她倒不這樣看,說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考完了,從此那些功課都將從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她不用再擔心被它們折磨了,這是比考試結果更值得慶祝的。

“萬一又沒考上你怎麼辦?”

“那我也不讀了,回去隨便找份工作。”

“你不想留在這裡嗎,論各方面條件,嶽大可比城北郊區好多了?”

第十章 牛年九

“梁園雖好,不是久留之地啊!”

我想告訴她,我可以收留她。但我又實在沒有勇氣把話說出來。我的工作太卑賤了,我知道,就算她沒有考上藝術院校,也肯定不甘心把一生交給我,如果我留她,等於讓她為難,她如不答應可能傷了我,答應我顯然又做不到。喜歡藝術的女孩子一般特別敏感,對理想的追求跟對現實的拒絕絕對是呈正比的。我覺得我還是自知之明一點為好,讓人為難的同時其實更多的是讓自己難堪。不過我也不甘心就此結束,這份快樂能多維持一分鐘就維持一分鐘。這樣也好,我早已養成了在一種退而求其次的狀態中尋找快樂的習慣,一種很容易得到滿足的可憐的習慣。一種有些兒可恥的習慣。

我請她在這裡多玩幾天,甚至可以一直玩到開榜。

她似乎很願意:“我也不想馬上回去,在家裡我媽喜歡嘮叨,煩死人。可我的生活費不夠,玩不了幾天。”

“我有錢啊,供你一個月絕對沒問題。”

“少吹牛,我知道你手頭也不寬裕,又是煙又是酒的,每月工資一般都用不到頭, 一到月底總要做幾天窮光蛋。幸虧你在食堂吃不要錢,如果搞別的工作,我估計你這人肯定餓死。”

“那倒解脫了。唉,人生一世不稱意,何如駕鶴西歸去!”

“別這麼傷感,”她摸了摸我的頭髮說,“花褪殘紅青杏小,天涯何處無芳草。”

“芳草悽悽鸚鵡洲,與誰同消萬古愁。”

“愁心難解寄明月,為郎郵向天西頭。”

“碧空萬里燕飛遠,唯見湘江天際流。”

“春水莫嘆花落去,柔情更有一山秋。”

“秋心一葉孤魂哭,從此葬花空守樓。”

“莫道風雨清寒透,漫天光輝皆星斗。”

我痴痴地看著她,突然感到難以言狀的酸楚,她的詩句雖然溫暖人心,可我知道,我的未來絕不會有她說的這麼好,哪怕十分之一都指望不到的。而且我覺得,她越是說得好聽,我的未來就越悲慘。這是最讓我苦澀的,因為無論我怎樣悲觀地看待以後的人生,她都會安慰我。她一定認為這是她現在唯一能為我做的有益的事,換句話說她現在說話只是想對得起她自己的良心,至於我未來的生活將受到什麼影響,她絕不會在乎。這樣的安慰廉價得幾乎一文不值,可惜她卻以為十分貴重。我只能嘆息,我沒資格怪她,她沒有錯,所有的錯,都是我的,而錯的總的根源就在於我不該痴心妄想。

對我來說,能有這麼幾天充分地、無拘無束地享受愛情的滋味,其實已經是繳天之幸了,我也確實沒有資格在獲得命運這般的眷顧後還心生怨恨。我越執有這樣的看法,我就過得越愉快。這種看法無疑完全能夠使我最大限度地品嚐這份難得的甜蜜滋味。明月其實並不瞭解這座山,我便帶著她把山玩了個遍。她這才知道原來這座山是如此的神奇,如此的內含豐富,她也才理解了我為什麼會如此痴迷地將這座山在精神上據為已有。最後她嘆了一口氣說:“可惜,你屬於山,山卻未必屬於你。”

“不,我們互相隸屬。”

“這只不過是你一廂情願。”

我就覺渾身一震,彷彿屁股上打了一針似的。雖然疼痛難忍,可我又知道,這一針是能夠治療我的某種精神疾病的。再一個,疼痛過後,實際也有那麼一點舒服感,因為後來她補了一句:“就算你們能夠互相隸屬,那也需要幾十年的互相融合。靈魂與靈魂的融合是這麼容易的事嗎,你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

我心裡輕鬆多了。

“幾十年啊!”她長嘆一聲。

我說:“悲歡離合,都不是我們人能夠控制的事,就由它去吧,我跟此山,共同守候一個個春夏秋冬。”

她看看山,再看看我,眼裡突然滾出了一顆淚珠。

有了她這顆眼淚,我縱有一千個不捨,一萬個不甘,也只能暗暗地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