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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地喘息著,但又有點像一個剛剛經歷了一場狂歡舞會的人,累壞了,便蹲下來休息,一屁股把峽谷坐得窩了進去。其實兩種形容都是對的,因為我的胃口並不始終如一,有時好這種味道,就喜歡前者,有時好那種味道,就喜歡後者。

一想到曾經那麼美麗的雪花,它們的舞蹈那般地驚世駭俗,現在卻在我的腳下呻吟,我就覺得自己是在做孽。我的崇高的情感告訴我應該馬上離開這裡,等雪融化了再來。然而我的一種享受的意志毫不留情地將這崇高的情感給消滅了。這種時候離開峽谷,就好比要我在一個女孩子正當妙齡的時候不去欣賞她,卻等她花期過了才來把玩。要我做到這點還不如直接要我的命。

鳥雀們抖掉身上的雪花,張著嘴巴呵了幾口氣,唱出了今年的第一聲歌曲,雖然嗓子沒有完全開啟,但已有了幾分動人的魅力。溪流也從雪花深埋的溝壑中露出了蜿蜒的黝黑的軀體,從峽谷深處爬了出來,嚼著一些潮溼的落葉,叮叮咚咚地吟一路詩歌,跟小鳥的歌唱相比,是別樣的韻味。

我非常愉快,不知有多久沒有這樣愉快過了。去年冬天的那副慘狀,似乎依稀就是昨天的事。由此可見今年的冬天不光這場雪下得好,還意外地具備了一種教人如何遺忘的功能,去年那麼多的複雜情慾和思緒,如今看來竟是經不起冷凍的,彷彿全都凝固成了堅冰,硬梆梆地停留在消逝不遠的日子裡。當然,有時也會射來一道慘白的光,但馬上就被這滿世界的大雪消化了。蒼茫的大雪,正是消化它的最好物質,消化得連一絲兒痕跡都沒有。

近幾天山谷根本沒有人來。這也讓我非常愉快,庸俗的世人如何識得這種雪色瑩光,如何識得這般玲瓏剔透的價值?山谷完全屬於我了。然而,對於完全屬於我的山谷,我卻又不知如何使用。我早已沒有文學需要它的蘊藉,沒有鬱悶的情緒需要它的疏通,只有一些兒野心,卻因著十分的遙遠,眼前似乎也是用不著它的。我想為此清嘆一聲,竟都被雪意收斂了去。

我只是轉悠著,一遍又一遍,很舒服,很愉快。慢慢的,我竟誤以為我已經完全佔有了山谷,不會再有人來了。故有天突然聽到一種妙曼的歌聲傳來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歌聲好像是在山外面,但馬上我就知道聽錯了,其實是響在山谷深處的,一般來說從山谷深處飛出的聲音飄得比近處的遠,所以有時聽上去像在山外面。那明顯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生澀清脆而又圓潤柔滑。歌聲從我心上如清泉一般地流過,也跟清泉一樣帶著一股寒意,刺激得我渾身發脹,頓時我覺得血液快速流動了起來。我的驚訝和喜悅都是無以名狀的。我慢慢朝歌聲走去。林木蔥蕤茂密,而歌聲幾乎把山林全覆蓋了。粗粗一聽,那歌聲似乎是不好尋找的。但我太熟悉山谷了,只要傳出一丁點動靜,我就能準確判斷出在什麼位置。果然,我很快就找到了歌聲響起的地方。這是峽谷裡面的一條坡度最陡的溪流,也是風景最美的溪流,因為從山上一直到山下,溪流裡到處亂石嶙峋。那都是一些十分堅硬的岩石,被千百年的流水沖刷得千姿百態,形狀優美,光滑如鏡。少年時代,我經常在課間操的時候偷偷一個人跑到這來,找一塊岩石,或喝一口清泉潤肺,或掬一把清泉洗臉,然後或坐或躺,閉著眼睛,胡思亂想一番,憧憬愛情和功名,渴望成熟。我由此推斷,在這樣一個大雪消融的日子裡碰到這麼一樁奇事,也許並不偶然。

歌聲越來越清晰了;它的節奏似乎跟嘩啦啦的泉水是一致的,我真沒想到,這條溪流居然還是一個天生技藝高超的伴奏家。它的美妙和聲令我突然心跳加速。我依稀想起了數年前的憧憬,那會沒有等到的愛情,會不會應驗於現在呢?我下了一座小石橋,走過莽蛇洞,爬上一塊很大的岩石,就看見了那個唱歌的女孩。天啊!我趴在石塊上輕輕地喘息,同時驚訝得叫了一聲。我沒有失望,那女孩的容貌就像我希望的那樣美,如冬天的一朵潔白的野菊,盛開在從兩塊巨大岩石的夾縫中生長出來的一顆松樹上。我看見有幾顆松果輕輕地落下來,打著了那朵野菊,就見花兒好一陣顫抖,歌聲就顯得頗有幾分悲涼了。我完全驚呆了,彷彿化成了身下的這塊岩石似的,差不多有一刻鐘的時間,刺骨的清泉從我腳下流過,漫過了我的腳背,我竟一點不覺得冷。

野菊花顯然發現了我,我以為她會有一點羞澀的表情的,可她竟一點也不驚訝,依舊唱她的歌,不過我能聽出來;她的歌聲裡少了一些淒涼婉轉的音律,多了幾分歡快的調子。我簡直迷惑了,不知道眼前的情景到底發生在現實裡還是夢境裡。如果說是前者,我卻看不到一點現實的跡象,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