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段子,他跟著積極地笑,努力地把氣氛推向高潮。其他人等都是熟人了,相互敬酒,說著客氣的話,黃小毛成了局外人,他想盡早融入到這個圈子裡,於是便頻頻地舉杯,和這個處長喝過了,又去敬那個司長,然後很真切地把工作單位和名字告訴人家,以期得到眾同鄉的注意。老周每次聚會差不多都坐在上首那個位置,離家鄉的父母官總是很近。後來黃小毛看出來了,這不是衝老周本人,而是楊司長。
每次辦事處主任老王向家鄉父母官介紹老周時,總是會說,某某部人事司長的愛人周處長。地方官就熱烈又親切地和老周握手寒暄,老周就一臉的經風雨見世面的樣子,言談舉止很司長的樣子,無形中把自己提高了好幾個級別。
黃小毛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既緊張又興奮,頻頻地給各位同鄉領導敬酒,敬來敬去,把自己給整多了,一出酒店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老周攙著他上了一輛出租,一路上老周都輕描淡寫地說:小黃,你不能太急,急什麼?
黃小毛就感恩戴德地說:周大哥,你這人夠交情,沒忘了兄弟,就是以後赴湯蹈火,你說一聲就行。
這是第一次,後來慢慢就熟了,同鄉領導每次聚會都能叫上他的名字了,眼前杯裡缺酒了,就會喊一聲:小黃,把酒倒上。黃小毛就樂呵呵地上去倒酒。有時一頓飯下來,忙出一腦袋汗來,胃卻沒飽,回到家還得偷偷地煮一袋泡麵。但他高興參加這樣的聚會,他長了很多見識,也認識了許多要人。黃小毛就想:這些人都是自己的財富呢。
有一次,這些人中的一位處長真起到了作用。黃小毛的哥哥下崗了,下崗前那個企業就半死不活的了,哥哥嫂嫂又都在一個單位裡上班,家裡養了兩個孩子,日子過得可想而知。就這樣,哥哥嫂嫂還雙雙下崗了,日子就沒法過了,哥哥有一天就打來電話,說是要到北京來打工,讓黃小毛幫助聯絡聯絡。黃小毛腦袋就大了,他知道,北京的工作是不好找的,哥哥在工廠裡幾十年了,沒什麼特長,就是一把子力氣,到北京找工作只能賣苦力,說不定幹上一年,年底被包工頭涮一把,一分錢都拿不到,像郭處長那幫鄉親一樣,真是不容易。黃小毛就在電話裡把哥哥穩住,他說看能不能在老家替哥哥想想辦法。
機會終於來了,又一次聚會時,坐在他身旁的一位處長,說是認識黃小毛老家的書記。黃小毛見到救星似的拼命地向那位處長敬酒,那位處長一高興,當場拿出手機,撥通了老家書記的電話,熱絡了幾句之後,就把黃小毛哥嫂的事說了。然後放下電話衝黃小毛說:沒問題。
果然沒問題,不到半個月,哥哥打來了電話,他說自己已經到一家效益不錯的單位去上班了。這是黃小毛第一次為家人辦事,他高興之餘,多少有些成就感。這一切,他都感恩老周。
這一次,他早早地來到了老周樓下等老周下樓。老周很準時,慢慢悠悠地下樓。黃小毛忙伸手叫了一輛富康車,自己為老周開啟後車門,關上,自己又跑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坐下了。一路上,黃小毛都在沒話找話,他怕冷了場,上星期的事他還記著,他覺得自己不該那麼辦事,贏了點錢就跑了,上次老周是輸了錢的。自己怎麼著也該安慰安慰老周才是。這幾天,他都在深刻地檢討著自己。楊司長雖說不是人事司長了,可她現在畢竟是司長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不受人待見,也是司局級幹部,難道還能回到黃小毛這個起跑線上來,那是萬萬不能的。就是閒在家裡,那也是司局級待遇,有專車,看病都是用“藍本”。就這一點,黃小毛到死也不一定能混上。
辦事處老王在安排賓主坐次的時候,有一個細節被黃小毛忽略了,老周被安排到離主人稍遠一些距離,向主人介紹時也沒提楊司長,而是直接說,某某部的周處長。黃小毛一進門就和服務員似的忙著給各位領導倒茶,所以他忽略了。
整頓飯老周都很不高興的樣子,不停地喝酒,有時別人不和他碰杯,他也一口把酒乾了,忙得服務員和黃小毛輪番不停地為老周倒酒。
席宴結束的時候,黃小毛髮現老周喝多了,老周熱血滿胸膛的樣子,還沒走出酒店就把衣服釦子解開了,很瀟灑的樣子。黃小毛這回攙著老周叫了一輛“夏利”。黃小毛心想,反正老周喝多了,坐什麼車都是無所謂的。
老週一路上都在說:操,老王這人太勢利,什麼雞巴東西!
翻過來調過去的,就是這幾句話。
下車的時候,黃小毛扶著老周往樓上走,老周似乎這才發現了小黃的存在,於是翻著死魚似的白眼說:操,小黃,你這人也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