蒐羅。三更夜半剩下的現只有一大堆菜葉、菜梗,還全是不新鮮的。
不過,我對自己的廚藝一向極有自信,沒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非猛虎不足以顯武松之威,非蛟龍不足以呈周處之強。我捋袖,拔刀,一時間剁得案板價天響,客棧裡吵吵嚷嚷地不知罵些什麼。
師父總說我做的飯接近某人味道,一而再再而三鼓勵我再攀新高,向那個某人看齊。我不知道那個某人是誰,閒暇之餘心下不免暗自掂量:假如那個某人某天無法起身為自己弄吃的,不知會不會生生餓死亦或被他人所調弄的難以下嚥的飯菜噎死?
不曉得師父現在怎麼樣了。
幸好,美人的胃口沒有眼光那麼挑,這點他不如師父。
當然我與美人之間的賭約絕不能是我贏,頂多平手,否則要美人拉下臉承認自己輸,可以,在我死之後他也許會。權衡利弊,我在美人吃得有滋有味的時候以十二分的低姿態認輸,懇請美人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原諒則個,莫怪我冒犯之罪。
反正我已經抓住了他的胃,不怕他真的一生氣將我捏死。
而六師兄說,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天地與孃親”、“輸陣不輸人”、“士可殺不可辱”那全是屁話,嗟來之食為什麼不能吃?說這話的人如果死到臨頭比誰都跑得快,那叫偽君子;如果昂首挺胸死了於人無益於己有害,白天死叫白死,晚上死叫黑死,總而言之不得好死。
此言深得我心,理當身體力行。
就這樣,我在初入江湖的第一天,為自己混了個跟班的位置。
當上跟班後我畢恭畢敬地懇請主人彰示名諱以後也好稱呼,換來美人冷眸一瞪:“滾下去,別再讓我看到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我下意識地摸摸下巴,手感正常,應該沒有老母豬變鴉——呸呸呸,錯了,做慣菜了,這個比喻用在自個兒身上可不要得!可能那是一個指代吧,美人今天不需要再看到我站在他面前持續提醒他失敗。
我識趣地告退。暗地下了個決定:不管他承不承認,以後我就叫他相思好了。否則老這麼美人美人的,萬一以後遇上了更多的美人乍辦?總不能美人第一美人第二美人第三吧?相思,相思,相思苦,苦相思,欲寄相思千點淚,一寸相思一寸灰——照他給我受的苦,咳,慘甚相思。
果不其然,就在我離開之前他逼我服下一顆苦津津的藥丸——我能理解,任由一個不信任的人在身邊打理自己的飲食起居,不先設下掣肘之策難免會有後顧之憂,到禍起蕭牆時則悔之晚矣。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我冷靜地問清楚藥效隔七天發一次後,鎮定地行禮,告退,離開,不忘帶上門。
感覺到他驚異的目光長久地投注到我的背影上,真讓我有扳回一城的成就感。難得吳大用初出江湖樹立了這麼帥的形象——哎呀,我還沒取綽號呢!
算了,那個流芳百世的名號,沒事幹時再慢慢想吧。
我和由冰住一間,回去時發現他還沒睡,房裡亮著燈,桌子上一大盤熱騰騰的水。這位要擦澡啊?大冷天的,我又累得夠嗆,不跟他學了。打聲招呼後我躺倒雙眼一閉直奔捷徑會周公,卻被由冰生拉硬拽地扯:“大用醒醒!先別睡,快醒醒!”
“幹……嘛?”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強撐開眼,狠狠瞪他,瞪他,再瞪他——不出三眼眼皮耷拉上,不行了,人死不過頭點地,要讓我想睡不得睡想吃不給吃殺了我比較痛快!睡覺皇帝大,誰甩你?先睡再說!聽到低低一聲嘆,然後一個軟軟的、溫熱的、粗糙的物事在我臉上蹭啊蹭,蹭啊蹭,蹭得我癢癢的,酥酥的,卻又怪舒服的,好象被旺財的大舌頭舔一樣……旺財?!我一個機靈瞌睡蟲全跑,手腕一翻握住那還在我臉上打圈圈的傢伙:“你敢——”
我訝然——我握住的,是一隻拿毛巾的手。
由冰抱歉地笑著,這麼近距離地看,讓我想起陽光燦爛的日子:“對不起大用,打擾到了你……我想,大用你可能還是先洗把臉上了藥再睡比較好……”
洗臉?上藥?我?
我一把搶過鏡子——媽呀,這是我嗎?臉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那是拜師父所賜;周邊青一塊腫一塊,許是從樹上摔下時撞傷的——這張臉,不能看啊!我的潘安顏宋玉貌,我回眸一笑眾生倒的風采,我那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形象,哇,我不要活了啦!……
我哭。
哭著哭著,想到那位青衣女子對我的面板與眼睛大加讚賞——本公子落至如此面目全非之境竟然對異性還具有如許大的魅力,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