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徐陵是殷勤挾菜,頻頻勸酒;黃芩是來者不拒,統統落肚。
酒足菜罷,有家僕進來把食桌收拾乾淨。
眼見天色越來越晚,黃芩就想起身告辭,徐陵卻道:“先等等,我想起一件事來。”說著,他叫人把準備好的筆墨紙硯送來了客廳。
黃芩不明所以地乾坐一旁。
徐陵將身子坐坐正,道:“黃捕頭,有些東西還須留個字據才好啊。”
一時想不明白,黃芩道:“什麼東西?”
徐陵欠一欠身,道:“就是那個苗王叫你帶給楊松的親屬,用於撫卹的五百兩銀子。”
原來,黃芩回來覆命時,把留在手中的‘田家大宅’賊贓中的六十兩金子兌換成了五百兩銀子呈上,並騙徐陵說苗王灰老卯得知他是受楊松的某個親屬所託,遠赴苗疆尋找楊松的下落後,交給了他這五百兩銀子,並令他轉贈那位親屬給予撫卹。如此一來,他便不覺得欠徐陵什麼了。
聽言,黃芩面露訝色道:“我本就應當把銀子呈給大人,何需大人的什麼字據。”
徐陵顯出頗為尷尬之色,道:“這個,這個。。。。。。說來慚愧,是我需要黃捕頭給我立個字據。”
黃芩聽得怪異,心想:從古至今都是收錢的立字據,哪有給錢的立字據?他道:“大人這話,屬下卻是有些聽不懂了。”
徐陵清咳一聲,解釋道:“唉,我也是沒奈何,本朝對於官員貪汙、受賄的懲罰極重,雖然一些應收的常例和尋常饋贈在大家看來並沒有什麼,但為官之人凡事都需謹慎小心,似我這般收受下屬如此大筆的銀錢最好還是能留個字據,萬一哪天有人以此事做文章,上頭查實起來,我也好有個可以交待的證據,不會說不清楚。”
實際上,本朝官員官俸微薄,有的甚至難以養家餬口,加上手中或多或少總有些權力,幾乎沒有人不想著法子撈外快。多數京官靠的是地方上官員定期的炭敬冰敬,而地方上的官員則多是利用職權,想方設法向市井商人勒索,間或貪取稅銀的火耗。有少數貪得少的,只是收受些銀錢貼補家用,更多的則是肆無忌憚、窮兇極惡地公行無忌有如搶劫。這樣的事舉不勝舉,這樣的官也遍地及是,所以,不過一筆五百兩銀子的入賬又何須如此大動干戈,要人立下字據?難道真是因為徐知州比其他官員更為小心謹慎嗎?
黃芩如何知道其中的彎彎繞,聽他說得似乎挺在理,便應道:“那好。大人要我怎麼立字據?我沒讀過多少書,怕是寫得不好。”
徐除寬慰笑道:“無妨無妨,我來寫。我寫完後,你仔細瞧看一遍,沒甚意見的話,摁個手印在上面即可。”
黃芩沒再多想,只道:“就按大人的意思。”
等徐陵提筆書寫完畢後,黃芩過去仔細看過,見上面寫的確是不假,便依徐陵所請手沾墨汁在紙上摁了個手印。
將紙張晾過一邊,徐陵道:“那個什麼苗王對楊松也算有點情義了,否則不會在楊松死後還送銀錢給他的親屬聊表顧念之意。”
黃芩順著他道:“是啊。”
遞了條溼布巾過去,徐陵道:“黃捕頭,你在我手下也有不少年了,按說我對你應該有所瞭解,可為何總覺得看不明白你呢?真是怪了。”
遲疑了一下,黃芩邊擦拭手上殘留的墨跡,邊道:“大人說笑了,我們這等粗人其實簡單得很,哪有什麼看不明白的。”
徐陵輕輕搖了搖頭,道:“我看得出老鄧想要家裡安穩,看得出老周想要點特權,看得出老戴想要更多銀錢,也看得明白其他人,可我就是看不明白你。自你來高郵後,沒見你想法子撈銀子,沒見你為圖安逸躲事非,也沒見你為了當上總捕刻意同我親近,更沒見你好好找個婆娘過安穩日子。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放下溼布巾,黃芩佯裝無知地搔頭摸耳了一陣,轉而哈哈笑道:“原來大人是這樣想的啊。哈,這太正常了,因為我本來就是過一日算一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麼,大人如何能知道?若是大人能知道,才叫怪。其實像我這種人挺多的。”
心知他是在敷衍自己,徐陵心神不定地咬了咬嘴唇,另起話題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州里出了不少案子。”
黃芩道:“嗯,我聽老鄧他們說起過幾樁。最可惡的是有賊人夜闖大人的府宅,幸好大人無恙,宅內也沒甚損失。”
徐陵不由自主地撫了撫胸口處,道:“還好沒出什麼大事,應該是個毛賊。”
頓了頓,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