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它,究竟為何而來?
他想對他說些什麼?
那與他似乎並不相像的五官上,略顯蒼白的臉頰和緊抿的雙唇,隱隱透出幾分禁慾的色彩來。可就是這樣一個少年,剛才卻熱情如火的邀他,引他,求他,把臉朝他仰起,讓他不禁有些記起來那個同樣是熱情如火的夜晚,當背倫的厭惡感漸漸在漫長的歲月中被淡忘,留下的就是純粹的慾望和激情的燃燒碰撞,醉生夢死的沒頂之樂。
少年還在不肯服輸的瞪著他,他的表情大概會永遠是這幅死魚般秋水不驚的冷漠了,男子毫不在乎的想到。可少年的眼裡還有幾分微弱的火,他可以輕易的吹滅它,但更可以讓這火永遠為他而燃著,而他有一萬種方法在火下添上柴禾,讓它越來越亮,永不幻滅。
花記年此時卻只想著逃開。這願望如此強烈,簡直能與當初想要見他的心情一樣迫切。他又不是撲火的蛾子,縱使嚮往那一點罪惡的煉獄之火,但察覺到被燒傷的疼痛後,終究是要退卻的,所有的勇氣都會漸漸消散,所有的痴想也會漸漸的磨滅。
他想趕回去,趁著男人剛為他塑基的契機,乘勢而進,一次一次的練習心法,將自己還未來得及徹底穿戴好的外殼一片一片重新拾起,直至冰封千里,寒潭無夢。可這時候的花千絕顯然並不樂意這樣輕易的放人,他似乎洞悉一切,又似乎一切懵懂,萬事隨心所欲,反而逍遙自在,他像一隻剛抓住老鼠的貓,又像剛得到玩具的孩子,不折騰個徹頭徹尾,就拼個不死不休──
他盯著少年,面前這張年輕的面孔,他很早以前便這樣興致盎然的盯著。想抱起他,把他拋到空中,想接住他,再把他高高拋起,想吻他,用父親一般慈愛的吻法,用惡徒般粗魯的吻法,用仇敵般殘暴的吻法,想讓他溫柔的接受,也想讓他流血,更想讓他流著淚水掙扎。
花記年正在低著頭佯裝恭謹,剛好便錯過了男人在一瞬間毫不掩飾的嗜血目光。這時候,無歡閣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添香低著頭走進來,輕聲說了一句:“小公子,我聽他們說,你弄溼了衣服,就吩咐他們燒好了水,不如……現在好好沐浴一番,免得著涼了。”
少年哪裡會放過這個抽身的機會,點點頭,低聲道:“好,我去。”他轉過身子,往門外走了兩步,又輕聲笑道:“添香,你也不用再演戲了,父親已跟我點破了一切。”
添香聞言,不由得愣在那裡,一下子,似乎又老了十年。花千絕在她背後低低嘲諷道:“翠兒,他的夢醒了,你的夢……醒了嗎?”
添香低低笑起來,從背後看去,只能看到兩個肩膀微微顫抖著,她低笑著說:“醒了,醒了……夢如何能不醒?方家的大仇,怎麼能不報呢?”
花千絕毫不在乎的諷刺道:“我可等了你們十七年了,若要動手,不妨快些……”
添香也不看他,大步走出去,臉上似乎有幾分狂態,但漸漸的沈默下來,伸手拭去淚漬,心中冷笑著想,這仇,十七年前,就已經開始報了。
古人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以此形容隱逸生活的逍遙自在,這話對花記年來說,半對,半不對。對的是住在這樣鳥語花香的山巔巍峨巨堡中,閒時舞劍,品茶,賦詩,論畫,調琴,吟唱的生活,確實讓人心神俱醉;不對的是堡裡諸人遲遲不肯褪去的溫柔面具,讓他往往怒不可遏,性子反而越來孤僻了。
原本他還懷疑過自己是否真的得了什麼絕症劇毒的,但在這群人的精心看護下,看著自己身子漸漸精神,漸漸打消了這份疑慮。少年原本以為花千絕還會在他眼前頻繁的出現,但這段時日堡中似乎是突然多了許多需要辦理事物一般,那個男人若非良辰佳節,便只有在他定時服藥時,才會抽空過來看上他一眼,嘴角往往抿著那似邪氣的低笑,卻再沒有那樣慵懶不羈的儀表和前呼後擁的儀架了。
就這樣相安無事的,居然足足過了一年,花記年有時候依稀會記起來很多以前的事情,卻往往被磨滅的只剩下零碎的回憶,往往只是一個嘴角的弧度,斑駁的笑容,以及一雙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漆黑眼眸,夾雜著凋零的花海和不可捉摸的背影。他與那人相逢時未滿幼學之年,到如今舞象之年,心境卻已蒼老了百倍千倍。他也會依稀記得他曾和那兩個女子說過的話,但篩來篩去,卻遺落的更加模糊。
只是依稀記得一個樹陰蔥綠的清晨,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懷著一份單純而雀躍的性情,不知天高地厚的輕輕笑著,說只有在那個人面前,他才能像一個孩子。沒想到到如今,依然只有那個男人,能磨滅他所有的堅強,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