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水呼師兄的二三事》最快更新 [aishu55.cc]
夜色沉寂,彎月潛入雲中,香取鎮的冬夜一片安靜。
這個名為“香取”的城鎮,戶數只四百餘,原本是個平平無奇的村落,因修築了一條驅往東京的鐵路,城鎮裡便拉起電線來,最終有了如今模樣。
香取鎮的西面,是富戶吉川家的宅邸。老式的平屋被石垣與土籬環繞,長屋門前的蠟紙燈籠泛著瑟瑟的光,將燈籠裡的竹骨照得透亮。
屋門一角,點著一盞野火爐。吉川家的下僕與僱來的人力車伕正團坐在火爐邊,用微弱的炭火驅散掌心的寒意。
“戌時的梆子都已經敲過了,少爺怎麼還沒出來?從這裡到車站,怎麼也要走上三刻鐘。要是去遲了,就趕不上火車了。”車伕翻著手掌,小聲地抱怨著。
因為吉川家的夫人生病了,正在臥床休養,誰都不敢大聲說話,怕驚擾了養病的夫人。
下僕呵出一口溼漉漉的白氣:“恐怕少爺又在和那個女人吵架了。”
“啊!”
一聽到“那個女人”,車伕便了然於心了:“我早就說了,阿綠那個丫頭,一看就不是什麼容易擺脫的女人。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女人該有的壞本事,一件也不少。少爺招惹了她,又彈壓不住,那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女人可太難懂了!”下僕說著,話題一轉,“你聽說了沒?酢屋的女兒,那個很漂亮的阿惠,好像和外面的男人私奔了。據說既沒帶衣服也沒帶錢,已經失蹤四天了。”
“女人就是這樣,只喜歡有錢的男人。”車伕說。
“反正我倆也娶不上老婆吧?”僕人笑嘻嘻地講著,又提起別的事,“昨天河邊衝上來從前將軍造的錢幣。據說把那個賣了,能換很多錢,我打算也去碰碰運氣。”
車伕原本想發表一番對女人的高見,可無奈身旁這個僕人話題轉的很快,眼下只顧著將軍鑄造的錢幣了,他只好把一句“阿綠給我這樣的人做老婆還差不多”吞進了腹中。
車伕與下僕口中的“少爺”,是吉川家唯一的孩子,吉川源慶,今年十五歲。按照傳統的說法,少爺是已經元服的大人了。不過,若是按照東京的標準,那源慶少爺還只是個半大孩子。
此時此刻,吉川家的側廊上,十五歲的源慶少爺正費力地扯著自己的袖口,想將袖子從另一個人的掌心中解救出來。
“阿綠,趕緊放手,我要去車站了!”
源慶雖然極為惱火,但因母親尚在病中,他只能竭力將聲音壓低了,以免驚擾了母親。但這種輕聲的呵斥,卻減損了話語的威力,讓拽著他的人越發不肯放鬆了。
那隻緊拽源慶袖口的手,與嬌嫩、精緻毫無關係,指心滿是繭子,虎口處還有一道舊疤,顯然是個粗人的手;但這隻手也十分嬌小,骨節纖纖,能讓人萌生出少許的憐愛來。
“不行——”手的主人依舊死死地拉扯著源慶的袖口,“少爺,你答應了我的,會懇求夫人放了阿靜。”
緊緊拽著源慶的,是名為“綠”的少女。她十四歲的年紀,在吉川家做下僕,身形纖瘦,像是一截輕薄的柳枝;穿著赫色的短和服,兩袖用綁帶束在肩上,方便勞作。
因為貧窮,她沒有自己的腰帶,僅用一條細麻繩子將衣襟束起了。雖說衣衫簡陋,但她有一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並非什麼驚豔出塵的長相,只是乾淨纖小、透著鮮明的倔強,一雙眼睛,像火星猝然騰起那般的亮堂。
每每源慶少爺看到這雙眼睛,便會生出一點憐愛之情,想要多為她做些什麼。可東京之行又著實重要,事關家裡的藥草生意,他必須及時趕去車站。在這等大事之前,那點憐愛之情便消散了;他對阿綠的諾言,也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阿綠,我最後說一次,放手。”源慶在心底盤算著火車越來越近的發車時間,拳頭焦急地握緊了,骨頭與肌肉發出咯吱的輕響,“你要是再攔著我,我就不客氣了。”
聽到源慶的威脅,少女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眼前的少爺生的人高馬大,比他的父親還要強壯;又在道場裡學過一點劍術,手臂的肌肉鼓鼓脹脹的,在庭院揮舞起木刀來,像模像樣。
可是,這瑟縮不過是一眨眼,很快,阿綠便揚起了頭,堅決地說:“少爺,男人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她的聲音沒什麼威脅性,不尖銳,也不刺耳,但那雙眼睛,卻像是奔星之尾,倏亮倏亮,不可忽視;即使被漆黑的夜所包圍了,也偏要倔強地劃出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