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坷垃,使勁朝領頭的那隻羊砸過去——
“盤角,你給我回來!不聽話明天就把你賣了……”
盤角聽話地拐過頭回來了。可是女孩兒知道,即使明天不賣它,總有一天會賣它。誰讓它生下來就是一刀菜呢!
撿拘攣皮
連陰雨天,一個農民的家就是一個手工作坊。女人紡線織布縫衣服做鞋襪,男人穿筐子編籮頭織茓子打席,只是悶得孩子們心裡直髮芽兒。
要是能出去撿拘攣皮,可是件讓人興奮得渾身直激靈的事兒。
找一頂發黑或是坼了邊兒的舊草帽戴上,披片能罩住上半身的布單子,拿個篩子,三五個光腳丫兒的男孩女孩順著大路尥蹶子往地裡跑。踩得泥水吧唧吧唧響,嚇得嗚哇亂叫的蛤蟆撲通撲通往水溝裡跳。男孩兒們喜歡踩溼泥,新鮮的泥漿從腳趾縫裡擠出來,那才叫爽!女孩們撿著葛巴草窩走,不一會兒兩隻腳就被汩汩流動的雨水泡得白脹。
拘攣皮像黑木耳但比黑木耳軟,也沒有黑木耳厚,皺巴巴的,生在草窩裡,見風乾,見雨長。有人說是羊屎蛋兒變的,有人說是草末子變的。大的比銅錢還大,小的比米粒兒還小,只要下兩天雨,它們就連片成群地出現在荒僻的深溝草坡裡。
老荒坡是撿拘攣皮的好地場兒,不過整天放牛放羊,拘攣皮都被折騰碎了,一時間長不大。拘攣皮又多又大的是西大岡,說遠也不遠,說近也不近,離家有三四里,隔著一條河,躺床上一扭臉兒就能看見。夏天落了雨,幾個孩子結伴兒去那裡撿拘攣皮。也沒怎麼經心留意,就讓它挪到心裡去了。後來讀書,讀到“林壑”這個詞,眼見著溪走林轉,一股清氣撲面而來,正是因為西大岡搶佔了我心中最好的地盤兒吧。
緊挨大岡根兒,有個釣魚臺,丈餘長一塊黃褐色砂岩,兩頭鼓起一大一小兩個圓丘,大丘靠泥岸,小丘浸在河中。中間有一段牛腰粗的石稜相連,水怎麼衝也衝不光,踩上去澀啦啦的不打滑,在上面淘拘攣皮,讓河水把草末兒一點兒一點兒漂走。淘淨了,就依著草坡林岸,坐在河水蕩起的清氣裡,河水捲起又軟又滑的舌頭,一下一下舔著光腳丫兒光腿兒,晃盪的波光一點一點把人洗清洗透。
逮魚
逮魚的孩子拿著高粱莛子勒的篩子,拿著荊條編的籮頭,一臉一身的泥,只剩下兩隻眼睛忽閃忽閃,一嘴牙齒一亮一亮。
春夏之交,雲彩低氣溫高將雨未雨,坑就會翻底。坑一翻底,嗆得魚們在下面待不住,都把嘴張圓了伸到水面上,密匝匝的成片。孩子們有的拿篩子,有的拿籮頭,有的拿網兜兒,有的拿搪瓷盆子,撲通撲通爭著往坑裡跳。
剛開始還挽著褲腿兒把小布衫掖在腰裡,逮著逮著啥也不顧了,又是捂又是罩,青泥迸得一臉一身都是。大魚勁兒大,篩子影兒剛一晃,它就箭一樣竄了。孩子們忙活半天,逮到的淨是些四指長的竄白條兒和幾寸長的鯽魚娃子。站在岸上看熱鬧的大人,一見有大魚被哄出來,就把鞋一脫下了水。一老一少兩個人合夥兒,瞧準那條一尺多長的黑脊樑骨,“嗨嗨”地叫著,張開雙手嘩啦嘩啦把水玩兒得山響,不一會兒就把那狡猾的傢伙趕到了坑邊兒,下篩子一罩一個穩。
這家的大人下了水,那家的大人也不甘落後,不到一畝大的水坑裡跳下幾十口人,大家的興致被亂竄的魚提到極點兒,呼叫聲此起彼揚,能逮住多少魚無關緊要,共同遊戲的快活,一時間把人活泛成了狩獵的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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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56)
三伏天下暴雨,下得溝滿河平,村裡的坑,野外的壩,天生的溝,人工開挖的渠,都和白茫茫的河連在了一起。“七上八下”,說的就是魚,七月裡漲大水,它們成群結隊逆著水往上頂,一天一夜上行兩百多里,這就是“七上”;八月裡發大水,它們又成群結隊順水往下游跑,這就是“八下”。水如果來得猛消得快,溝裡坑裡潭裡就會存住好多魚,你擠我扛,密密麻麻的魚脊在水面上盤旋著,隨便拿個東西一撈,就是好幾條。如果雨下得不太大,河水沒出灣,人們就戴草帽,披蓑衣,去到連著坑通著河的水溝裡,挖幾鍁草垡子兩邊一堵,中間閃出個一尺多寬的緊水溜兒,拿草篩子罩住,要不了多久,就會有魚撞過來,猛一端往岸上一攉,白亮亮的魚兒在草窩裡一蹦幾尺高,蹦不了幾下兒就被人按住放桶裡了。
有一次天快黑的時候,老犍頭兒揹著老虎耙子從地裡回來,經過老荒坡那道洚子溝,看見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在淺水裡往上頂,一耙子下去,兜出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