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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幸聽著聽著,開始睏倦。同樣的話題,已不像在光悅那裡聽到時那般令人激切了。她現在關心的是大久保長安。長安現在恐已被抬進去睡了,喝得那般醉,必如一攤泥,然而他睜開眼之後,自己可就危險了。阿幸在與平身邊,不斷給他添酒,一邊胡思亂想:得趕快把與平灌醉,離開這裡,打聽長安和堺港奉行的心思,不可令海事為按針一人掌握。
但眼前的人,卻讓阿幸脫身不得。醉意漸濃的與平變成了惡魔,意欲和她交好。“我啊,真的喜歡你!”與平雙手抱著阿幸的頭,輕聲道,似乎要讓她牢記此刻……
第三章 敢違天命
大久保長安最近老做夢,甚至連喝醉了也做。多夢常因五臟虛衰。長安平時非常注意保養,也時常提醒自己不可過分勞累;然而儘管如此,最近他還是多夢。那些夢或是年輕時的行徑,或是沉入朦朧的幻境,皆令人不可思議。
在夢中,長安甚至擁有一座巨大的宮殿。宮殿用金銀造就,巍峨的殿宇旁有一池清澈的湖水,可以坐在水邊悠閒地垂釣。從未見過的東西,居然會出現在夢中?初時,長安被夢境迷住了,經常胡思亂想:那恐是信長公邀我到安土城看猿樂?近日,他一睡著就會夢到那宮殿。
睡了後,大久保長安進入了一種和清醒時完全不同的生活。清醒時的長安固然有快樂,當然也有不快和悲傷。然而夢中的他沒有任何哀傷悲嘆,只有滿足。故當他一睜開眼,反而感到不安:這是上天在告誡我,死期將近?在夢裡,他想要的一應俱全,夢中的他並不像平日那般貪婪地沉迷於風光之美、金銀財帛,甚至美酒和女色。若真有西方淨土,夢中的他也許已到了那裡。對長安來說,睡覺業已成為樂事,醒來的瞬間,反而會感到落寞。
今夜,長安又在夢中的宮殿裡垂下漁線,然而漁線突然糾結起來。他嘆道:又要醒了!一瞬間,他不得不回到現實——哦,昨夜我幹了些什麼?是在堺港奉行的別苑,叫了幾個乳守宮的娼女一起行樂。那時為何想要那空虛的熱鬧?是想把夢境和現實間的空虛填上,行為才越來越出格?
正這樣想著,身旁女人壓在長安腦下的胳膊輕輕動了一下。長安不想動,恰在半夢半醒之間,乃是人之極樂;重返現實後,他將感到飢渴,既有口渴,也有對女人肉體的渴望。無論如何,一個人感到口渴,就說明他還活著,同時亦會引起各種不安:難道要繼續像這般在仕途和遊戲之間往復,等待衰老和死亡的降臨?若是如此,人生豈非一場幻夢,甚至比不上一個短暫的夢?
長安身旁的女人又動了動。她用腳鉤住了長安的腳,胳膊摟住了他的後背。
長安打了個激靈。女人似想幫他驅走那夢醒後不可名狀的空虛。若有人不愛女人,真是可怕。長安開始梳理自己的記憶:來了一個客人,名桑田與平,說了朱印船和生絲生意諸事。長安以招待他的名義又叫了些妓女來,其實是他自己對那個叫千歲的女子的身體已經厭倦了,想找尋新鮮刺激。然後,自己選了一個不錯的女人。對了!不是選了個如經雨淋、像幽怨的花一樣美麗,卻固執莫名的女子嗎?
想到這裡,長安感到身邊的女人又動了動指頭。
長安對此深有體會:酒醒後再撫摸對方,不過是再次體味失望和懊悔;沒有慾望的肉體接觸,只會不斷令人煩擾。人之慾念真不可思議。
長安遂摸索女子的身體,沒甚特別的,女人都差不多。
“我以前碰觸過很多這樣的身體。”長安小聲道,嘆了口氣,“都是一個樣,唉。”
“您失望了?”
“嗯。”長安小聲回答。
女子突然一掌朝他臉上打來。
“啊……”長安捂著臉,身子向後退了退,然而不知怎的,心裡反倒踏實了。他能感到,這女人並不陌生,且無殺他的敵意,只是痴情與惱怒交雜。
“怎回事?”長安道,“趁我睡著,換了人?”
“您知我是誰?”阿幸眼睛通紅,樣子頗為狼狽。這種情形,和地精心描繪的幻想出入太大。
“怎生不知?我啊,早知是這麼回事!”
“您說我是誰?”
“哼!”長安捂著臉,“千歲嘛,打得真狠啊。”
一瞬間,女人沉了沉肩膀,似欲再打過來。光線昏暗,女人又背對著燈籠,看不清楚長相……她不是千歲!長安突然寒毛倒豎。
這是怎的了?恐怖頓時籠住長安,他真切地感到四周充滿殺氣。
女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