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交給你們,是希望能讓太平持續下去。你們若是我,會怎生對待秀賴?是維持現狀,還是讓天下一分為二?近臣之中重用誰,疏遠誰,另,這把短刀該託付給誰?你們怎麼想就怎麼說。直次,你先說。
“這……”直次好像吃了一驚,“在下淺見。首先要維持關白地位,然後和將軍家結為姻親,方能為長久安泰打下堅實的基礎。故,必先把澱夫人和秀賴分開。”言罷,他靜靜等待著家康的反應。
“必須分開?”家康反問。
“正是。”直次斷然回道,“但若向澱夫人示令,讓秀賴帶著身邊重臣遷到其他地方,其實很難帶走真正的重臣。非是懷疑澱夫人,而是這方法很難實現。”
“嗯。若澱夫人同意呢?”
“若是那樣,希望秀賴能作為公卿棟樑,離開大坂,將治所遷移至古都奈良。”
“唔,去大和的奈良?”
“是。大和有甚多皇陵、寺院,與皇宮、公卿們淵源深厚。一邊參與祭祀典禮,一邊接觸眾大名,安安分分,則一切無虞。其門第官位高於將軍,不管怎生說,也都給足了豐臣氏面子。那時,大御所若願意,可以為其增加三五萬石,予其舊臣修理城池。”直次意識到自己太嚴肅了,忙笑道,“當然了,他若不想接受,就罷了。是吧,正成?”
“是。”正成應道,好像二人經常談論這話題,“若在下是秀賴,會從鉅額的寺廟捐贈中截留部分黃金,築一座華麗莊嚴的城郭,遠離武力,保有一顆隱逸之心,不樹敵,亦無敵憂。這樣,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野心勃勃之人,自不會和他親近。在這太平世道,可安逸萬年也。”正成逐漸陶醉於自己的描述,眼睛微微眯起。
“嗯。”家康也似對二人的提議動了心,“你們果然能夠為日後計算。聽了之後,我真想去見見秀賴。”
“太好了!”正成向前探了探身,“大人您親自去見秀賴,單此已能讓秀賴痛哭流涕。開春天暖,再去京城如何?”
家康苦笑著搖頭,“真是年輕啊,正成。”
“大人不會這麼隨便就進京吧?”正成撓撓頭,癟了癟嘴。
“是啊,不會這麼輕易。”家康神色輕鬆,“我要是突然說要離開駿府去見秀賴,必會有人立時持刀跳將出來。明白嗎?”
“是,確有可能。”家康點點頭,轉向直次,“直次,你有什麼好辦法?我想見見秀賴,有什麼辦法把我的心意傳達給大家?”
“這……”直次陷入沉思。
“你平時就思量過這個問題?”
“是。其實,在下想過,請澱夫人到江戶來。畢竟,讓秀賴和澱夫人分開最為要緊。”
“嗯,這個想法不錯。那你想怎樣?”
“想麻煩將軍夫人。”
“阿江與?”
“將軍夫人和澱夫人畢竟是同胞姐妹。她去轉達大人的心意,最好不過。”
“唔,是個辦法。”
“在下會在將軍夫人將澱夫人請到江戶時去拜訪,並將對豐臣氏的長久打算詳細相告。這是在下先前的想法。不過,如今先以大人的名義去一趟京城,說大人很想見見秀賴。有在下斡旋,當不致引起什麼猜測。”
“嗯,得拜託阿江與夫人。”家康立刻朝向正成,“正成,你說過要去給將軍拜年吧?阿江與夫人性情比澱夫人好,也許乃是人生際遇不同使然。夫人對竹千代也甚在意,我常把教導兒女的方法寫下來給阿江與夫人。你就帶著這個去,交給她吧。”
“明白。在下明日先去見五郎太丸公子,然後直接去將軍處,將欲輔佐五郎太丸公子一事一併稟告。”
“好,就這樣吧。”家康畢竟年紀大了,有些氣短。直次的主意說到了他的心坎裡。家康又道:“私下對阿江與夫人說,我想見秀賴非是為了自己,而是事關豐臣氏的未來。就這麼說吧。”
主從三人,此日竟然一直談到亥時。
二人離去後,家康由下人攙回臥房。是夜,他輾轉難眠。人到了生命最後的時刻,會坐出各種各樣的想法,多得令人吃驚。盡人事,知天命,話是這麼說,不過能不能盡人事,依然完全不可預料。
秀忠作為第二代將軍,無可挑剔。但他的兒子竹千代尚年幼,未來很難預料。嗣子人選,並不能只透過能力決定。在亂世,自然是有能力者、武力強大者得天下,太平時期卻並非如此。若不定立長幼之序,一旦有了出色的兄弟,禍患必先起於蕭牆之內。家康正是考慮到了這些,才對竹千代尤為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