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厚非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有過那樣糟糕的經歷，見到好的東西，產生喜歡的感情，是理所應當的。

當幸運的人在鹿茸面前走過，他開始有了一種崇拜心理，他崇拜別人的生活，這種崇拜心理，直接導致了一種憧憬，他開始憧憬自己也擁有那樣的生活。

但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從最簡單的一個例子來說，那些在嬰兒車裡的嬰兒是幸福的，而鹿茸，已經不可能回到嬰兒時期。而且，回到嬰兒時期，他也未必就能躺到搖籃裡，說不定又回到了糞堆旁邊，也說不定會被哪個人扔進糞水裡淹死，最終跟糞永遠地在一起。

對於那最初的經歷，對於人生最初的階段，鹿茸不想回憶。鹿茸心中恨那個過去，那是戰爭帶來的過去，那是殺戮帶來的過去，那是一個充滿仇恨的年代。

人生最初的時候，本該是吃奶度過，躺在搖籃裡，無憂也無慮。但這一切，跟鹿茸無緣，鹿茸在人生最初的時刻，並沒有得到愛，就像一個人，在最好的年齡，喜歡一個女孩兒，產生了初戀的感覺，這是美好的狀態。而卻有人，在本該美好的時間裡，承受著難耐的痛苦。人生最初時刻，嬰兒時期，鹿茸是那樣承受著苦難。

其實，不光是嬰兒時期，在鹿茸二十出頭的時候，還不知道超市是什麼，他沒有去過超市。只是在童年時，聽大人講過超市，說超市裡面啥都有，想要什麼，就能從超市的貨架上取下來什麼。

曾經有一大段時間，鹿茸特備羨慕那些進過超市的人，他崇拜別人的生活，憧憬自己，自己將來有一天，也到超市裡面去逛逛，哪怕不買一樣東西，只要能逛上一逛，看上一看，就心滿意足了。別人能從超市裡面買東西，鹿茸自認是一個苦難兒，他不求去超市裡面買各種東西，只求去看上一看，看看別人是怎麼買東西的，看看別人都買些什麼東西，看看超市是什麼。

鹿茸認楊冬作大哥之後，他開了眼界，楊冬帶著鹿茸不僅逛了超市，還逛了窯子，鹿茸見識到了花花世界，他以前不知道，世界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在人生初級階段，鹿茸見到的人，都不是特別優秀的人，從小孩兒說起，他當時眼中的小孩兒，是在泥土地上亂滾亂爬的小孩兒，手上、腳上，都是髒兮兮的，都有著厚厚的髒東西。長大後的那些孩子，因為飢餓，就到處找吃的，到處找，卻找不到吃的。那時的老人，身體因為長年不洗澡，各種臭氣聚集起來，人已經不成人了。

鹿茸見過許多老男人和老女人，他們的身體很臭，他們的臉是皺巴巴的，他們在生活中絕望，他們活著還不如死了，他們痛苦地承受一切苦難。在人生的最後時刻，他們努力回憶，在一生的經歷中，看能不能找到美好片刻，但卻幾乎找不到，生命，除了悲痛，就是悲痛，除了臭氣，就是臭氣，除了哀傷，就是哀傷，除了淚水，就是淚水。

戰亂時，他們苦苦挨著，一天天勉強活著，他們的生活，充滿臭氣。

因此，鹿茸所見到的人，從嬰兒到老年人，甚至到老年人的屍體，都不能給他以鼓舞，都不能給他以激勵，他看到的生活，多是絕望的生活，他看到的人，多是絕望的人。他固執地以為，世界就是那樣的，人就是那樣的，人老了以後，就是充滿臭氣的，人嬰兒時期，就是充滿惡臭的。

其實他是錯的，但他看不到正確的東西。當一個人在一個錯誤的世界中時，他會以為世界就是這樣的，他持這樣的觀點就錯了，因為世界可以是正確的。

現在的鹿茸，可以說是一個有見識的鹿茸了，他認識很多種型號的槍，認識很多種子彈，認識很多種樂器，他甚至會很多種樂器，他能彈一手好鋼琴，也能寫一手好書法。這些眼界的開闊，這些知識的獲得，這些本領的練就，跟楊冬是分不開的。楊冬無疑是惡人，但他也有善良的一面，他知道鹿茸沒有見識，知道鹿茸是土鱉。他要讓土鱉成長，成長之後的土鱉，就像是長大後的醜小鴨，他完全可以這樣說：誰敢說我是土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