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的面孔,不時浮現在他眼前。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將赤尾苑當作最後的戰場。
信長確有能耐,不能輸給他!長政不是要風光地死去,而是要展示一個武士的骨氣和精神。
次晨卯時,長政下達了最後的反攻命令。他揮舞著薙刀,接連三次衝進織田陣中。
織田軍如潮水般輪番衝擊赤尾苑,每一次都令淺井軍損失慘重,有戰死的,有受傷的,有被俘的,有企圖逃跑的,有投降的……淺井長政在一片混亂中撤回了臥房。“師父在嗎?讓師父來這裡。”
儘管戰爭如此激烈,今日天氣卻的確不錯,晴空萬里,十分明澈。胡枝子在微風中颯颯作響,竟有一隻蝴蝶翩然飛來。木村太郎次郎領著長政的師父雄山大師匆匆跑進來。雄山一把大刀染得血紅,左大腿上裹一塊白布。
“師父,戰事已到如此地步了嗎?”長政旋又微笑道:“我已經衝殺過三次,敵人以為我要切腹自殺了,連喊殺聲似都已停止。”
“正是。”木村太郎次郎答道,“請您平靜去吧,在下願助您昇天。”
長政漫不經心點了點頭,雄山大師不動聲色在他身邊坐下,“您還有什麼話要捎給夫人和小姐?”
“沒有。”
“那麼,您還有何言?”
長政昂首望著長空,“無話可說。”
“您希望葬在何處?”
“哈哈,”長政緩緩抽出刀,“二十九年的人生,真如夢幻一般……”他神情恍惚地自言自語著,沉下臉聽著外邊的喧譁之聲。織田軍太清楚長政的心思了,已然停止進攻。“沒有敵人,也沒有怨恨;無悲,亦無喜……就將我的屍骨沉人琵琶湖底吧。”
雄山大師點了點頭:“就在您喜歡的竹生島附近,如何?”
“那就有勞了。”
“號德勝寺殿天英宗清大居士……”
“好氣派。哈哈哈……太郎次郎,動手吧。”太郎次郎緊握沾滿鮮血的刀柄,低聲啜泣。沒有敵人,沒有怨恨、悲哀和喜悅,二十九歲的長政之死,與滿懷怨恨而死的久政相比,顯得更為悲愴。
就在長政的刀刺進腹中時,木村太郎次郎也揮起了手中的刀。雄山大師睜大眼,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幕,並未為之雙手合十。胡枝子又颯颯作響了,迷路的蝴蝶從樹蔭飛到走廊中,又飛人湛藍的天空。
虎御前山信長本陣帳中,信長屏退了貼身侍衛。懷抱達姬的阿市默默坐在他面前,茶茶姬和高姬也在她身邊。茶茶姬做出姐姐的樣子,不時給高姬遞點心,還在帳前採來秋草編成花環,送給妹妹。信長和阿市都沉默無語,靜靜看著眼前這純真的一幕。九月初一正午,小谷山完全落人織田軍之手。代替廝殺聲的,是彷彿沉睡般的寂靜。
“報!淺井石見守親政、赤尾美作守清綱押到。”近衛在走廊外大聲道。這些人在長政於赤尾苑自殺後被俘。
信長只點了點頭,依然盯住妹妹阿市。阿市全身心都充滿悲哀,安靜而溫和地看著孩子們。
“阿市,為了孩子們,要活下去……活著也並非毫無意義。”
“我已經回答過了。”
“你說過不會自殺,對嗎?”
“是,沒人敢違背兄長的旨意。”信長苦笑,“不要說那麼難聽的話。你的臉色告訴我,你仍想自殺。”
阿市抬頭覷了一眼哥哥,又收回視線,看著懷中的幼女。
“真的那麼愛長政?”
“……”
“長政為了救你們,才說要投降。欺騙你們的不是我,而是他。”
“不。”阿市搖搖頭,“是兄長說我公公已經投降,才讓他也歸順。”
信長緊咬牙,狠狠地吐了口氣。阿市嘴上說著不會違抗信長,但轉身便會自殺。信長雖然清楚妹妹的心思,卻不知該如何勸說,無能為力之感讓這位猛將惱恨不已。“好個堅強的女子!”
“不,妹妹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不……柔弱正是你的力量。柔弱而又堅強的人,最易惹人發火。”信長恨恨地說著,又忽然改變了主意。他知道安慰或勉強,只會促使阿市下定自殺的決心。“阿市。”
“嗯。”
“我說了這麼多,你仍想做個烈女嗎?”
“不,我只是要向死去的丈夫表示歉意。”
“好,既然你決心已定,我送你去長政那裡,無需借人之力。”信長心中暗恨。
阿市沉默了。信長沒說要殺了她,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