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只要有這些微不足道的記憶,他就能撐下去。
於是,佩列阿斯輕聲嘆息,起身上樓。
Final。雙星
汪洋之聲。
在夢與夢的當中,他一直醒著,可是意識在這裡並非線性的連貫,只是漂浮的碎屑。有時候他發現自己坐在一片海岸,望向凝滯不動的紅日,同時也在某處行走。或許在他站起身之前,宇宙已經新生過許多次。偶爾他就那麼坐著,從各種奇怪的視角看著自己,直到眾多語言的體系紛紛枯榮開敗,他才想起作為人類時的某種感覺。
灰濛濛的海面,風,帶有暖意的甜味,臉頰被觸碰的感覺……
都是些星星零零的感覺,他從未想起過什麼連貫的東西。世界偶爾是模模糊糊的影象,偶爾又是一些憑藉他曾經的感官所無法理解的形態。他也不可能描述或思考,因為他的語言根本無法框住超逸而出的存在。
而且只有在很罕見的情況下,他才會想起人類的語言。或許很快,以及很漫長的時間,他就無法將這些發音與事物的意義一一匹配。
他只清楚地記住了一件事:他是人類,他必須要回去。
而眾多的存在之中,有一組音節與他相互對應,彼此指證。找回那些聲音,他才能找回與大地的聯絡。
所以他一直在尋找,回憶或是嘗試。
天體,金色,老虎,夜,火焰,目盲,熱欲,書籍與筆,森林……在眾多的詞語中,他一一找尋。
風暴,高塔,鷹,螺旋,歌……
鮮花,匕首,信,街角,罪,父親。
「父親?」
他停頓了,仔細思索這組發音,卻不知道它們所指代的含義。他忽然想起一個名字,不是他的,因為這是一個金色的詞。
於是他試著呼喚,微微張口,然後是短促的吞音。
在所有他能夠找回的東西中,這組音節,或是名字,所指代的是紙蝴蝶。對,將紙張對摺,以手指劃過摺疊線,蝴蝶的徵狀就在紙的材質中顯現。
它扇動著翅膀,輕飄飄地飛著。
往何方?他不知道,只是本能地跟隨著紙蝴蝶的蹤跡。走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回想起了許多詞彙,零碎的意識也逐漸恢復。
他繼續跟著紙蝴蝶,直到它停留在一個人的指尖。
人?
他見到了人類。
那年輕人和他有著相同的臉,卻是翠色的雙眼。他們見過嗎?他想起“懷疑”這個詞。
紙蝴蝶豎起翅翼,翠眼的青年對他微笑道:“尼爾。”
!
尼爾。
這是他的名字,對,正是如此。
所有混亂的感官紛紛重建,混沌的夢境迅速坍縮,一切又恢復為他作為人類能夠理解的世界!
大海,他這才發現自己站在大海前,太陽保持著垂落或是上升的姿態,僵止於海平線。倒懸之海侵佔了天空本應占據的位置。
他一定早已見過這景象,也見過這翠眼的青年!
尼爾想發問,但翠眼的青年笑著做了個收聲的手勢,然後指向海面。
只見兩片互為映象的海洋之間,懸著金色的絲線,或者是光明。兩顆星星沿著同一條軌跡,自雙重的海面升起,重疊後就消失了。
冥冥之中,尼爾意識到這奇異的光景應該象徵著某種開啟。
翠眼的青年回望向尼爾,說道:
“替我向紅龍問好。”
那人笑著,以迎接的姿態微微垂下雙臂——整片倒懸的海洋瞬間向下塌陷。
尼爾醒了。
落日,或是漫長的朝霞。
這房間並不大,僅僅擺放著床鋪,桌椅與鮮花。綠藤自拱形窗外延伸至屋內,隨風微顫。或許屋外還盛開著薔薇,至少他看到窗欞邊緣開了一小朵。
屋內的陳設並沒有陌生感,他來到那桌前,撫摸著木頭的紋理。各類羽毛筆與筆記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案頭,只擱置著幾張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素描。
紙上畫的青年也令人熟悉。
椅子還殘留著體溫,看來素描的主人並未離開太久。
他的腳步驚動了偃臥於椅子下的小狗。金毛獵犬的幼崽嚇得衝他呲牙叫喚,尾巴僵直,左蹦右跳裝出威懾的樣子。
“你好啊,你叫什麼名字?”他笑著蹲下身,想把小狗抱到懷裡,結果小傢伙奶聲奶氣地叫喚著逃出了房間,跑下樓梯。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