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者的氣質,他從未見過佩列阿斯的軟弱。唯有這方面除外。
塞拉芬學士提起煤油燈,帶領伊戈和古蘭爾前往存放著手抄本和復刻本的房間。
“哇……這麼大的房間,”古蘭爾忍不住四處走動,“看樣子,這裡存放的都是很高階的手抄本吧?”
“我剛剛查了一下,佩列阿斯的早年留下的東西只有手抄本了,而且它們幾乎都能夠被選入這個高等級的存放室,確實是很難得,現在的學徒很少有做得那麼好的了。這整排書架都是,兩位先生。”
塞拉芬指了指,沒想到他這個動作讓古蘭爾和伊戈都愣住了。
“怎麼可能!這都是一個人做的?”從書架的這頭,古蘭爾大步走向另一端。
“老實說我也……很驚訝。而且我聽說佩列阿斯十五歲就離開了學院。”塞拉芬不禁舉起煤油燈,好把書脊照得更亮些。
伊戈輕聲嘆息。
古蘭爾這才走到書架的盡頭,他咋舌道:“神奇的傢伙……為什麼我和卡洛亞洛見面的時候他沒將這位學者介紹給我認識?多有意思的人啊。”
伊戈小心地取出其中一冊。他無法看懂這種奇怪的,會不斷變化的文字,不過那熟悉的字跡讓他心頭一緊。對,這確實是朋友的字……他不禁想起那些整潔的信件,線條漂亮的花體簽名,以及佩列阿斯對完整性的偏執。公爵無法理解佩列阿斯為何不願將未完成的手稿留世,但伊戈是能理解的。或許就是因為這點,這位學者才使得伊戈感到敬重,超出他所認識的任何一人。
在這個晦暗的房間,伊戈看著友人曾經的創作,心裡說不出地難受。
古蘭爾拍拍伊戈的肩,似乎是看出了騎士的心事,他說:“伊戈你是知道的。就算你們的這位朋友不出事……你們是長生的西比爾人,遲早也是會目睹友人的離世。”
他說的是實話。
伊戈闔目道:“所以我就不明白,為何公爵大人要和普通人類結識。”
古蘭爾聳聳肩,抽出一本書脊上畫著十六束光芒金星的書說:“誰知道,可能他的時間太長了。”
從塔林憤而出走後,尼爾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本能地,他跟隨著海風沿著裂谷向東。他看到第三座廊橋。純黑的石材,一點裝飾都沒有的橋,如流向黑暗的深河。
少年走上這座橋,界海的身形完全在他眼前展開,回頭就是群山。
落日莊嚴,向著一片金紅的海面。沿著太陽下落的軌跡,綢緞般的夜色自穹頂滑落。
這景色倒映在少年眼中,漸涼的海風環繞在他的身周。
他忽然覺得這影像是熟悉的,就好像自己曾經一千次站在這裡瞭望。然而這世界上,似乎已經再沒有別的能讓他感到熟悉的東西,也不再有什麼屬於他。
日落月升,從界海邊的小鎮,直到帝國最北端的哨所。人們點起壁爐或是熄滅火焰,重門同時開啟或是漸次關閉,各種各樣的家庭以及他們的故事,眾多的故事中……沒有一個是他的。
於是少年揉了揉乾澀的雙眼,獨自向荒涼的海崖走去。
越往南走,巖崖間的海風就越硬。尼爾沿著亂石間的道路,漫無目的地前行。他低頭踢著路邊的石子,想起那個傲慢的老頭子就生氣。他嘟囔了幾句,忽然走進一個龐大的陰影裡。少年猛地一抬頭——
龍,在海崖邊緣垂淚的巨龍。
浪濤再一次重擊崖壁,又訇然粉身。大海以痛苦的姿態翻滾身體,頃刻便將這愚行忘記,重新撲向鋸刀般的海岸。在無形之力的牽引下,白浪的獻身與守望者的緘默不斷重來,永無止境地迴響。
尼爾倒吸一口冷氣,上前輕拍那逼真的青銅鱗爪。為什麼要在荒無人煙的地方立這麼大一座銅像?他發現龍像身後是通往地下的階梯,很寬闊的臺階,那半敞開的穴室似乎也很大。不過他已經沒精力下去一探究竟了。
尼爾仔細觀察這龍:它頸部戴著斷開的鎖鏈,卻仍是被束縛的樣子。雕像前有一塊銅銘牌,上面同時寫著伊巴涅語和大陸語。
少年念出其上的詩句:“‘讓我成為你遼遠的守望者,讓我成為岩石上的傾聽者,給我雙眼,讓我看遍’……”
他坐到巨龍身旁,精疲力盡。
孤絕的海岸,少年與龍長久地守望著金色之海,或許世界的初始與終結也不過如此。
尼爾從劍帶上取下金星之劍。古蘭爾說過,這劍由珍稀的鋼鑄成……可它仍折斷了。就算布魯斯和葉夫尼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