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前放著紫色的風信子。
黑髮的契阿索人。那人穿著黑長袍,卻又不像是神父。他就那樣久久地站著,什麼也不說,亦或是說不出來。葉夫尼能看出,這青年並非普通的憑弔者,因為即便是旁人看到他那副神情,也難免會覺得心底一沉。
葉夫尼想走上前與他交談。可青年一發現他,立即就斂起感情轉身離開。
“這位先生,請問您是不是契阿索人?”葉夫尼忽然想起來了,海因之前一直提起的一個人。
長髮的青年背對他,頷首。
“您是不是叫佩阿……?”葉夫尼有些著急。
“在下名叫佩列阿斯,普通的學者而已,不足閣下掛齒。”青年的言辭彬彬有禮,卻仍失禮地背對著葉夫尼。但葉夫尼能理解……
“海因他生前……一直在找您的訊息。”葉夫尼儘量讓自己說得自然,他實在難過,沒想到海因生前尋找多年的人,直到去世都未曾相見。
“……是麼。”
之後便是長久而尷尬的沉默。葉夫尼以為青年會說些什麼,但對方出乎意料地平靜,這讓他難以開口。
“誰幹的?”還是黑髮的青年先發問。
“一個見習騎士,是奧米伽人,叫德米特里,不過已經被處刑了。”葉夫尼預感到接下來的沉默,於是緊接著說:“然後……海因有個兒子,3歲。夫人帶著他回了故鄉,裡茨。或許您可以去看看他們。”
青年轉向葉夫尼,他看上去依然鎮靜,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出賣了他。
“他叫什麼名字?”
“尼爾伯恩哈德。”
當天葉夫尼就出了事。後來,他聽說了普洛斯彼羅夫人在裡茨被強盜殺害的訊息。不過他也聽說,有人在看到一個契阿索人從火海中救出一個金髮小男孩。
數十年來,他一直希望那些傳言都是真的。起碼……
露水逐漸消散,橡樹的影子越來越長,大地野花啟放。但那石中之劍,卻如鐘錶停轉的時針,指向著永恆。葉夫尼忽然覺得,有這樣一塊石碑也很好。畢竟,這也不是海因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海因,你的尼爾長大了……看來你那個朋友,沒有辜負你。”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拿上了打掃庭院的掃帚。
拂曉的光照在他的背上,卻仍然很涼。
TBC
☆、XIII、XIV
XIII.
最北部的魯德羅山脈逶迤數千公里,將龐大的帝國與教皇神聖的領土劃分。自此,地勢平緩地降低,肥沃的大平原一直延伸向南方的界海。
教皇鄰邦的大都城就坐落在平原的盡頭,毗鄰大海。
與之隔海相望的,是南方的群島之國,奧米伽。它連通了教皇領邦與居於半島的西方世俗諸國的航路。
而教皇領邦的西邊,縱向入海的山脈與森林將大平原橫斷。它名叫“巴爾德”,披被著廣袤的檞寄生森林。正是巴爾德山脈將北方的帝國,東方的教皇鄰邦,以及西方世俗的諸國分隔開來。
任何權力在巴爾德山面前,都顯得渺小而無力,因為它屬於至高的“學院”。
兩匹駿馬沿著僻靜的港口飛馳,光是聽石板路上那急促的蹄音就叫人不安。
教皇鄰邦沿著海岸線展開的城鎮雖然並未被大都城納入懷中,但憑藉眾多的港口與繁榮的商業、捕鯨業、交通,也成堪稱全國第二大繁榮的區域。
天還沒有完全亮,冬夜的海風還涼得刺骨,漁民們已經開始忙碌,因為捕鯨船回港了。這海中巨獸是喚起風暴的恐怖力量,同時也是財富。
腥臭味吸引來眾多盤旋的海鷗。
紅髮的少年跟隨師傅登上捕鯨船。這條龐然大物的屍體已經存放了一兩天,但它還是讓少年心驚,這樣巨大的尾鰭,說不定一下就能掀翻漁船。
師傅戴上手套,麻利地就將三叉魚槍拔下,撕拉一下劃開鯨皮,黃森森的油脂露了出來。這些滑膩膩的鯨油被切成寬長條取下,等待被提煉,並製成上好的蠟燭,以點亮貴胄們的府邸。
師傅指點著,傳授少年割鯨油的手藝。濃烈的腥臭味和滑膩的手感讓紅髮少年一陣噁心,他實在忍不住,衝到船舷開始嘔吐。生理性的淚水讓他眼前一片朦朧,少年擦擦眼淚。老實說,他厭惡這個行當,但窮人沒有選擇餘地。
紅髮的少年抬頭,遠遠望見朝陽的光照在蔥蔥郁郁的巴爾德山。他閉上眼,逐漸溫暖的風拂過他的兩肩,孩童愛幻想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