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簡都傻了,他愣愣得站在那裡看著那個囚犯。那個囚犯猶自不住的嘶吼大叫著,他趴在鐵欄上伸手出來,對莊簡呼動著手臂:“莊簡!莊簡!二哥!莊簡!”
莊簡全身的力氣都一瞬間浮出了身體,騰然都浮到了頭頂。全身委頓變得虛弱無力了。
他面如土色,冷汗淋漓,身體顫抖抖的都站不住了。只比那泥雕木塑的多一份抖。眼前景象一切越來越晃,鐵柱,鐐銬,瘋囚徒,都恍個不停了。
這人濃眉大眼,貌似瘋子一樣的囚徒赫然就是莊昌啊!
莊昌在十年前的弒襄之案時與他分手,他去奉旨殺人莊昌護家。後來聽說那時滿莊府人死絕死盡,府第被燒,火場上只有莊昌一人殘存卻是瘋了,後來不知下落。
原來莊昌竟然落在了大理寺獄中。
莊簡全身氣力盡失了。他方才提心吊膽的在這獄中穿過,此刻終於被這冷不防的當頭一錘擊得跨了。他失魂落魄的這一倒下來竟如同大浪推沙,長風捲雲,天都塌了地也陷了海都逆轉了。
只剩個呆傻的軀殼愣愣地瞧著莊昌在牢中不住對他張手大叫。莊簡直覺得不能再看,再看下去他會死在此處。他要離開這裡,羅敖生呢!
他豁然回頭就看向了一旁的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也在看著他。
羅敖生的眼珠黑漆漆的,不透光亮看不見一絲波動的瞳孔正在靜靜審視著他。他站在他身後的陰暗處。他長袍墜地雙袖垂地,整個人隱在他背後陰影處,容成靜戚形若山峭。他眼睛中卻躍然如火焰,彷彿一團火焰在他得眼裡跳動。瞳孔都縮至了針錐刃鋒的一點。
羅敖生的眼睛搖曳著石壁上的燭光,他看到了什麼?!
莊簡豁然清醒。
——羅敖生知道了嗎?!
——他早就在懷疑他就是莊簡?!
那時候,羅敖生也瞧見了莊周維莊豁然回首,他臉上滿是痛楚上掛滿了淚水,這淚光映著燭光在明晝殿內閃光晃動,一滴滴一顆顆的沾滿了他的眼睫,略微一眨動眼淚順著臉頰涔涔而落。
他臉上似倔強、似驚恐、似傷神、似彷徨。
他們對面而看。一點點一滴滴的俱已收入眼中。
能看得,不能看得,想被看見的,不想被看見的,都一一看入眼中。
記起的,忘記的,過去的,現在的,都一一收到心底。
這人此情此景終生難忘吧。
走在前面地獄卒侍衛等眾人聽的後面呼喝大亂,紛紛反身跑了回來。
莊昌依然在囚室裡錘門大聲呼喝:“莊簡!”
自前面的眾人跑回大卿處,短短路途只需須臾間功夫。莊簡心跳的極快。他的心一上一下跳得都氣都不均了。他都要窒息了。
此生此世或許是十年前都應該死去的人,為什麼還要多活這懵懵十年呢。
既然多了十年光陰歲月,又為何會死於今日呢。
莊簡心中太不甘心。假如神明令他今日束手被擒,何必給他十年前絕境求生?
神明怎能這樣取笑戲弄他的苦苦掙扎求生之願?!
眼看得眾人都奔跑了過來,莊簡鼓起勇氣,他全身重汗如雨下抖落了滿地的汗水。他握緊雙手滿把的汗水。他不敢再看羅敖生的眼睛,垂面與地,慢慢的捱到了羅敖生的身旁。
羅敖生死死盯著他,目也不瞬,彷佛取出了莊簡的心。
莊簡走到他的近前。他垂眼看地,面孔慘白緊抿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卻伸起雙手重又握住了羅敖生的左手。他一語不發的從袖子裡拿出帕子。
羅敖生觸手冰冷,莊簡的手卻全部都汗水淋漓侵溼得透了。
羅敖生冷冷的看著他卻不言語。他的手腕適才已經被莊簡抓得血凜凜。莊簡低頭用白色帕子把他的手腕緊緊繫住,然後將他的暗紅色長袖蓋住他的手腕。
莊簡不能抬頭,他假若抬頭看到了羅敖生得眼光說不定會放聲大哭吧。
那雙丹鳳眼目光洮洮得如寒風過林,一遍一遍洗滌著他的心。
他莊簡得那顆心,還能叫做心嗎?
早已千瘡百孔,物是人非了。
羅敖生細長的丹鳳眼直錐錐的看了他半晌,終於蹙眉緩緩闔上了。他微閉了一下復又睜開。
眾人已跑到了他的面前,大理寺右丞指著監獄中的莊昌情緒古怪。眾位獄卒獄官都慌亂不已。蔡王孫驚奇的問:“莊簡?莊簡是誰?!”
羅敖生抬起右手,眾人都同時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