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線指環】
我曾經想過,當我再一次從夢中醒來,是否可以忘卻曾經的一切、成為一個全新的我?
我卻明知自己做不到。
當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酒紅色紗幔仍在隨風飄動,潘地曼尼南的陽光還是那麼明澈,窗外的魔都依舊繁華喧嚷。
而我的心依然痛到麻木。
這裡什麼都沒有變。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醒來的時候,我的手心裡多了一枚戒指。
純澈流光的白銀指環上鑲嵌著一顆全天界最耀眼的鑽石,流線型的簡潔紋路攀著指環轉了一圈。我把它轉了一個角度,在戒指的內側,可以看到九個飄逸瀟灑的花體字母。
“MASSROULE”。
瑪斯羅爾。
我驀地想起三百多年來的每一個情節。他歡笑,他流淚,他興奮展翅,他肅穆站立,他虔誠祈禱,他低聲唱詩,他安靜讀書,他忘情擁吻。
那
些時候,這枚鑽戒,總是在他左手無名指上閃耀。
我抬起自己的右手。
一模一樣的鑽石,一模一樣的流線,一模一樣的指環。
從那年耶路撒冷城的天國第一盛大婚禮開始,它就一直套在我的右手無名指上,從未摘下。
而如今,到了它靈魂凋謝的時候,因為它的另一部分已經被遺棄在遙遠的角落。
我把戒指從手指上捋下來,捏在指尖,轉一個角度。
“MICHAEL”。
米迦勒。
戒指的內壁刻著他的名字,俊秀的花體,七個字母。
這兩顆鑽石曾經在我們十指相扣的時候,無數次不經意地相碰,每一次接觸都碰出了傾世的光華。
這兩條流線曾經在我們雙手相握的時候,無數次不經意地交錯,每一次相交都彷彿兩個心靈的軌跡緊緊纏繞。
鑽戒離開手指,如同失去生命。
這一切的因果,是他的背影,是我的錯過。
是科奇土斯的孤獨,是耶路撒冷的寂寞。
是我在魔都的寢殿裡閉上眼睛時,日光傾城的天國。
當瑪門再一次出現在我視野裡的時候,我已經有兩個星期臥床不起。
他一改從前活潑邪氣的風格,而是穿了件保守正式的黑色禮服,除了那雙妖魅的血紅眸子,就再也找不到以往的痕跡了。
“瑪斯羅爾,你不要再這樣了。”
“我怎麼樣了。”
“你這樣糟蹋你自己!”他忽然提高了聲音,“不就是他不要你了嗎?你至於這樣?!”
“我怎樣也輪不到你來管。”
“輪不到我?輪不到我還能輪到誰?!是那個米迦勒嗎?你倒是希望他管你,可是人家管嗎?他把你們的婚戒都留下了,走的徹徹底底——”
“那是因為誰?!你自己清楚!”
瑪門怔住,最終還是軟下來,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都沉默了許久。我看著窗外,忽然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孩子呢?他……在哪裡?”
瑪門的臉一白,觸電似地望向我,卻不說話。
“我問你孩子在哪裡。”
“瑪斯羅爾……我……”他顫抖著,“你還是別問了……”
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到底怎麼了?”
“那個孩子……”
“到底怎麼了啊!”
瑪門扭過頭去避開我的眼睛。他似乎鬥爭了很久,最終長嘆一聲,像是洩了氣。“那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就……就死了。”
》 那個孩子,死了?
怎麼會呢?他不應該是好好的嗎?
一瞬間我像是被人抽離了靈魂,愣在當場。
“瑪斯羅爾……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好不好……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但那個孩子是真的——真的不在了……”
他不在了。
那是我的孩子,一個帶著我血脈的靈魂。
就這樣,還未睜眼看過這個世界,就沒有了。
他尚未真正綻放生命,便提前步入了死亡。
那不是瑪門的錯,而是我的錯,是我,用那麼多的時間去怨天尤人自暴自棄,去懷念往日去多愁善感,卻沒有保護好他。
這是我的罪孽。
☆、世隱
【兩百年】
魔都的十一月,冰銀雪曜,水冷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