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墨在花海前站了許久,才折身,順著原路返回。
回到殿中站了盞茶功夫,判官終於走出來,只是神情恭肅,走到一旁站著,似在等人。
伊墨也不吭聲,又等了片刻,從暗處走出一個人來,面容剛毅,眉眼帶煞。伊墨與他對上視線,兩人都覺得對方有幾分眼熟。
伊墨皺了皺眉,他這些年與人與仙交往實在是少的可憐,只需在腦中過濾了一下,就能回憶起來。就想起了一百多年前,沈清軒納妾的那段日子,他與老道去降魔。將腦中那魔頭將軍的印象與眼前人比較一番,伊墨肯定了,稍稍驚異了一下,道:“是你。”
閻王顯然也想起了他,“哈”了一聲,似在笑:“是我。”
那時連仙家老道都束手無策的魔頭將軍,竟然成了這裡的閻王,伊墨心頭也覺得滑稽,世事無常,大約就是如此。想到當初辛苦幫老道降了魔頭,結果老道卻讓他成了鬼仙。
既然有一面之緣,兩人都不再客氣。
伊墨道:“我此番來找人。”
閻王道:“我知道。”又道:“他已經去了奈何橋。”說著轉向判官,問:“那季玖何時投胎?”
判官翻出名冊,道:“還需等等,前面還有些人,暫且輪不到他。”
伊墨又問:“還是人胎嗎?”
閻王表情卻古怪了一下,遲疑著道:“他殺孽太重,本不該為人……但是……”略頓,閻王請伊墨坐下,這才細細說與他聽——
且說那日季玖喪命與暗箭之下,魂魄卻沒有立刻歸於地府,判官查生死冊,未見他來報道,才派了黑白無常去索魂。黑白無常尋到他的魂魄時,並未發現異樣,只是帶回來時,才發現季玖神色痴呆,無喜無怒。原來不知在哪裡,少了一魂一魄。
為此黑白無常還專去搜尋了一番,也不曾找到,只好任他魂魄不全。所以,本該輪為畜生道的季玖,也就免了責罰,還是重新為人。
閻王道:“他既是為人,也是個智障。你還要尋他嗎?”
伊墨沉吟不語,許久方道:“自然尋他。”
閻王見多了這樣的事,對他的回答也不足為怪,伸手取了判官的生死冊來,又翻了翻文案,道:“你回去吧,五十三年後,去霖山腳下,尋一戶柳姓人家就找到了。”
伊墨本還想問什麼,卻也沒問,起身道:“多謝。”說完欲走。
閻王站著,想了一會才道:“當年你雖除我,卻也幫我離了苦海。你要尋的那人,本該一生苦楚,二十歲夭亡。我回你恩情,許他七十年陽壽,也讓你了卻心願。只是……莫要太痴迷了。”
伊墨頓住,回過身來,仍是那句:“多謝。”
這才離了地府,重歸人間。
剛回到人間,就見到沈珏,化了狼形,正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似乎是三番兩次與地府守衛爭鬥,也沒衝進去,輸的有些難看。
伊墨伸手在黑狼的腦門上彈了一下,道:“這點雕蟲小技,還要闖地府,你以為那是皇城?”
黑狼被彈了一下也不恢復人形,趴在地上,伸出爪子捂著額頭,口中“嗚嗚”叫著,像是在撒嬌。
伊墨道:“你回去吧。”
又要趕人,黑狼圍著他腳邊轉,張嘴咬著他的袖袍拉扯,似乎是不滿。
“皇帝不會放過你的。”伊墨淡淡道:“他雖不會求你,卻也未必不想讓你留下。你就這麼走了,只怕是天下妖物,都要被他集合了道法兩派,斬盡殺絕了。”
黑狼聞聲鬆了口,低著頭躊躇。卻讓伊墨踢了一腳,踹在他的尾巴上,道:“還不去?!”
被踹了一下不痛也不癢的黑狼表示不妥協。
伊墨一揚眉,戲謔著說了一句:“誰讓你,偏偏去招惹帝王。”
黑狼這才慚愧的“嗚”了一聲,夾著尾巴跑掉了。
伊墨並沒有說錯,季玖一走,朝中無大將,皇帝有心扶植起這眼高於頂的狼妖,讓他為自己賣命。只是這種念頭,不會透露給任何人,所以沈珏離開後,皇帝雖貌似對沈珏的離去不以為意,事實上只是看上去很好。他是一國之君,人間之主,豈有讓一個妖物欺壓這麼久,最後卻跑掉的道理。敢跑?我便讓你同類死絕,不信你不來求我!
沈珏的及時迴歸,也算免去了一場妖界浩劫。
皇帝吊起眼皮,見他出現,不冷不熱的一句:“來了?”
沈珏“嗯”了一聲,湊過去看了看他手中奏章,實在沒有興趣,便去了龍榻上,不解衣袍的睡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