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就跟外婆在村子裡相依為命。村裡有很多他的同齡人,他們一年中最開心的時刻就是新年,因為到那時他們在城市工作的父母會回來跟他們一起過年。向日則沒有這樣的期待——不管什麼時候家裡都只有他和外婆兩個人。所以他真的很好奇也很嚮往一家人的生活,哪怕只是跟爸媽坐下來吃一頓簡單的飯。
來到表舅家之後,向日的好奇和嚮往並沒有得到滿足。並不是他們對他不好,而是舅舅和舅母之間時不時爆發的爭吵常常導致整個家氣氛緊張。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小柏才特別黏向日。那小傢伙,雖然一直活潑開朗無憂無慮的樣子,其實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下午帶著小柏回到家的時候,才剛進門向日就嗅到屋子裡不尋常的緊張氣息。果然沒走幾步就聽見有爭吵聲從舅舅的工作室裡傳來。
“又買畫?今天買畫、明天取景,整天不知道畫什麼東西,不見你賺一分錢,花錢倒是爽快!畫家?我呸!每個月房租電費水費伙食費,哪一樣不花錢?何況家裡還多了個白吃飯的……你有沒有想過那全是我辛苦賺來的血汗錢?要是就靠你這麼點稿費,我們早就住在大街上了!你有沒有認真想過,這樣下去,小柏的學費怎麼辦?以後的房子怎麼買?”
吃白飯的……
他僵在原地,腦海裡不停迴旋著這四個字。
“你又來了,每次說得這麼難聽,向日怎麼說也是我的外甥!我現在很累,不想跟你吵。”
“什麼不想吵?!你自己想想,小柏都快上小學了,這麼多年了,我們還住在這破出租屋裡!你再看看別人家,哪個不是賺了錢買房買車?要不是跟了你,我用得著這麼窩囊麼我?!”
“你夠了!”
緊接著是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發出的清脆響聲。
小柏下意識地往向日身後縮了一下,他握緊他的手。
“你想怎麼樣?你以為我會怕你嗎?!大不了、大不了我跟你離婚!”
房間裡經歷了一陣長達數十秒的沉默,最後胡交摔門而出。
向日和小柏站在大廳愣愣地看著怒氣衝衝的他,一動都不敢動,好像是他們自己犯了錯誤。
胡交從他們身邊走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半天沒有說話。羅芙春罵罵咧咧地從房間裡追出來,似乎還想繼續爭吵,看見向日和小柏後當即愣住,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尷尬害的還是沒能罵出口的話憋的。
“向日,”胡交頭也不抬的說,聲音悶悶的,“你先帶你弟出去吃飯。”
*
後來晚餐他們是在心姐的餐廳裡吃的,那裡是他週末打工的地方。
“來,免費送你們一鍋鴨血粉絲湯,趁熱吃。”上完所有菜後,心姐最後又端了一大鍋熱乎乎的湯到他們桌上。
對方可是他的老闆,向日忙不迭客氣道:“不用了心姐,這麼多我們兩個人哪吃得了……”
“你不想吃,這個弟弟也要多吃啊,”心姐笑著說,順便捏了一把小柏的臉,“臉上要長多點肉才可愛嘛!”
小柏發揮無敵的賣萌功力甜甜地道了聲謝。
心姐做的菜味道很好,可惜由於位置偏僻,餐廳的生意一直不好。向日前不久才聽她提過,似乎打算到年底就把店鋪轉讓出去,而她本人也準備離開南京。這也意味著他即將“失業”了。
心姐年近三十,人很熱情,溫柔大方,又做得一手好菜,可以說完全符合他小時候對母親的想象。可是除此之外,向日對她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她獨自經營餐廳八年,身邊一個家人也沒有——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全名。從街坊鄰里的閒談中,他偶然得知,心姐並不是南京人,之所以在這座城市停留,是為了等一個人。
現在她要離開了,是因為知道自己等的人不會來了麼?
吃完飯之後,向日帶著小柏到處晃盪,直到睡覺時間才回去。屋子裡一片黑暗,也不知道他們是已經睡下還是出去了。小柏說要跟他一起睡,他答應了。那孩子在床上倒跟平常不一樣,乖巧得很,窩在他懷裡,一動不動直到天亮。
*
過了好幾天,向日才隱約地猜測出舅舅和舅母再次吵架的原因。導火線是那天舅舅去參加一個畫展,並用不低的價錢買了幾幅畫回來。那幾幅畫他都看過,似乎是處於同一個畫家之手,畫的都是高原上的風光,藍天白雲雪山草地,色彩的明暗變化處理很有特色。其中只有一幅有人物,是一個揹著行李的男人的背影,站在畫面中央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大地上,遠處的雪山和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