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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到那個隱在燈光後的側影,於是很假惺惺地施了個禮。

少昊應了一聲,過一陣才有了反應,慢慢走下階來。

在他的臣民們眼裡,白帝少昊並不是個熱忱的人,雖然也很平和,但眉目裡總有點亙古不化的冷。

滄海桑田,多少人故去歸來,可他仍在這裡,目似寒星,裡面攏著煙霧。

不是他要變得寡淡,而是對這世間一切看得久了,難免生出一絲厭煩。

比如現在。

其實西界會不會大亂,上神們有多少會死,妖魔們會不會盡出,甚至於自己會不會湮滅,這些又有什麼要緊?

這世間顛倒一下,易個主,所有人換一種活法,又有什麼不可?

所以有時候他會有點慢,淡漠遲鈍,需要一個時間說服自己,告訴自己是黃帝后人,統領西方,地位尊貴,不應該被挑戰。

“你來了。”終於他走到白澤跟前,說了句還算有熱度的話。

“我來了。”白澤挺直脊背,與他直視。

“怒魄到底是在哪裡?你想要什麼,鳥族出了個新妖,雖然聲音餘味不如青鸞,但也很好了。”

“是麼?”

兩個人之間的靜默維持了一陣,西華殿的燈油十分精純,火苗微微躍動,似乎是這屋裡唯一的活物。

“你想死。”過了許久,少昊終於抬手,抵住眉心:“過了這許多年,你想要的,仍然只是這個?”

“那白帝大人能不能給我?”

“下界不知道多少人窮盡力氣追求的長生不老,你就真的這麼不想要?”

“活得太短促固然可怕,可活得永沒窮盡……,白帝大人就從沒覺得可怕?”

這個問題讓少昊有點失神,反射弧似乎被拉到無限長,他這才回神,淡淡道:“有過,但如果有了記掛的東西,就會好些。”

“被白帝大人記掛過的東西,應該不多吧。”

“不算……太多。”少昊又抬手,撫了撫眉心。

歲月冗長寂寞,他數了數,好像他最最記掛的東西最終都沒有得到。

而且在這記掛裡面,他所投入的感情好似越來越少,除了最初那個讓他生了白髮,落下頭疼的毛病,其餘的……,就都只淺淺碾過了他的心。

“那怒魄,算不算你一個記掛,微不足道的一個?”白澤輕輕問了句。

“算。”

這一次少昊沒有打愣。

其實算起來,在這世上,見過怒魄的人並不多。

原先它一直屬於月光族,世世代代被月光王所有,劍下不知斬過多少神魔鬼怪。

沒錯,有鬼怪也有上神。月光族好戰,月光王則更是乖張。若是對眼了,就算是個乞丐,他也願意跪低捧顆心給你;若是不順眼,管你是什麼遠古上神,照殺不誤。

怒魄隨月光王征戰,名頭越來越響,而且隨著時間流逝,上古神器悉數隕歿,到了最後,它就成了世上唯一一把能夠破碎一切魂魄的聖器。

一切魂魄,不管你是上神還是遠古妖魔,只要你被它斬中要害,立刻灰飛煙滅,永絕輪迴。

因為唯一,也因為曾經沾過的鮮血,到了最後,怒魄的名氣漸漸開始超越月光王。

三界傳言,不管是誰,只要得到了怒魄,就能取代月光王,成為新的戰神。

這流言固然可笑,可被千百張嘴說過了,似乎便成了真理。

月光族本來仇人眾多,這一下因為身懷寶器,一時之間,便成了眾矢之的。

月光王雖然悍勇,但也架不住這樣萬劍穿心,漸漸的招架不住,月光族戰到最後,十成被去了八九,眼見著就要被滅族。

於是月光王雖然不甘,到最後還是聽從族裡長老的建議,將怒魄捨棄,封印在骨枕血河之地,而月光族為了休養,則舉族搬遷,搬到了大漠正中的天坑。

怒魄,於是就開始了它自淬成以來,第一段平和閒適的時光。

骨枕血河之地,真真寂寞。

千百年來,只有月光族的長老才有資格在死前進入這座孤城,裸身斷食,沐月光站立而亡。

時日更迭,這些累累白骨不知受什麼庇佑,居然大多維持死前的姿勢,雙手合十,仰月而望。

在白骨外圍,是一條紅河,並沒有誰用血染紅,河水就暗自變成鐵鏽那種暗紅,似乎載著怨戾之氣,無聲脈脈流淌。

起先,怒魄就立在這裡,在白骨中央,聽血河流淌,默默立了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