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再去精神病院,那邊的人卻告訴他,姐姐死了。
沒有為什麼,死了便是死了,精神病院總有病人自殺,院方深表遺憾。
那個院長的語氣平淡,轉身便要秘書帶他去領他姐姐的骨灰。
一個薄皮大芯板的小盒子,稍用力就能戳個窟窿,上面連張照片也沒有。
那裡面裝的,就是他的姐姐。
他那在雨夜揹著他離家出走,一直揹著他護著他,和他連筋連肉,不可分割的姐姐。
抱著那個匣子,他跪倒在醫院門口,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拍他肩膀,等他回頭,那人卻急速跑開,只留下一個倉皇的背影,看著像是醫院的護工。
而在他腳邊,多了一個油膩膩髒兮兮的牛皮紙袋。
袋子裡面,有這個好心人簡短的說明,以及姐姐的遺物。
一張寫滿血字的床單,字跡繚亂,前言不搭後語,不斷重複同樣的語句。
姐姐在禁閉房時,就是這樣割開手腕,蘸血寫字,一遍又一遍重複寫同樣的話,直到身體裡所有鮮血流盡。
還有一張,就是姐姐的死亡鑑定書。
本來他已經麻木,已經不再哭,只是魔怔了一般,把這兩樣東西拿出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來來回回地看。
但就在某刻,他的心神回來了些,再看那張鑑定書時,就發現了那個掩藏已久的秘密。
死者血液分析正常,左腎缺失,除此外內臟無異常……
左腎缺失!
這四個字好似驚雷,一下劈得他從凳上跳了起來。
再然後,所有的調查就很順風順水了。
那家的夫人顯然已經痊癒,後來甚至還自己生了個孩子。而她得到腎源移植的日子,就在姐姐剖腹產的第二天。
毫無疑問,那一天姐姐剖腹,從身體裡面被拿出來的,絕不止一個孩子。
他瘋了,跑去大鬧,幾番交涉之後,狗血劇集裡必不可少的角色——律師出場了。
律師沒穿西裝,面目也不可憎,見到他先嘆一口氣,拿一份檔案給他。
那是有他姐姐簽名的器官捐贈同意書,很顯然是影印件。
“他們都是騙子,我姐姐不是自願捐贈!”他第二次將那同意書撕爛,扔到律師臉上。
“誰能證明?”律師淡定。
“我姐姐沒有瘋!”
“誰能證明?”
“他們逼死了我姐姐!”
“誰能證明?”
他大怒,揚拳準備揍他,手肘卻被那人牢牢握在掌心。
“五十萬。”握著他手肘,那律師從口袋掏出支票:“給你這筆錢,單純出於同情,在權貴裡面,我的委託人不算磊落,但也不是最齷齪。”
他大吼,目呲欲裂。
“在拿到律師證前,我曾經在工地揚沙,所以我的力氣很大。”那律師繼續緊握他的右手,看著他的眼睛:“這段經歷使我明白,在這世上,螻蟻沒有話語權。我奉勸你,出自真心,希望你不要成為第二個你姐。”
他收下了那張支票,也找到了那家人的住處,於是便裹著衣服,瘋漢一樣蹲在他家門口。
那時梅雨,雨一直纏綿地下,慢慢將他從外到裡涼透。
過了一會,有個男娃推門出來,手裡拿著一把傘,還有一張鈔票。
男娃驚人的漂亮,眼眸純淨,黑到發藍。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莫涯。
“媽媽喊我過來,給你這些,叫你小心凍病了。”用童稚的聲音他說。
他媽媽在窗戶後面,眉目和氣,朝他微微點頭。
她不知道,很顯然,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命是用什麼換來,所以眉眼這樣坦蕩,一點沒有戾氣。
他和自己的親人活得這樣血淚,她卻什麼都不知道,站在窗戶後面,滿心歡喜看著自己的孩子對陌生人行善。
這一次,他沒有發狂,也沒有哭,而是靜默著收下了那把傘和錢,還說了聲謝謝。
在這世上,螻蟻沒有話語權。
他起身,告訴自己。
一個人生出惡念,並自此永不回頭,原本就只是一瞬。
姐姐那封血書,重複最多的一句話,是希望小柟寶寶,還有自己,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所以他拐騙了那孩子,給他起名莫涯,割斷他的過去,並在十八歲時送了他一件成人禮物:讓他親手殺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