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與君書
春盂祭後的一日傍晚,小樓在練字,桑落就坐在他對面,喝酒。
酒是一個好東西。
愁時一醉,忘卻千憂。
喜時一醉,酣暢淋漓。
然而桑落無喜也無憂,但他仍然覺得酒是個好東西。
夕陽西下,緋紅餘暉蔓延在天際,淡金色的光浮動在髮梢,一切都柔和了。
小樓書好一張,將紙拿給桑落看。
桑落卻愣住了,小樓一手字,鋒芒太甚,殺氣橫溢,筆畫間勾連如兵刃,殺伐之氣太重。“我覺得奇怪,明明想寫出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可是一握筆,習慣就這麼寫了。”小樓自己也覺得奇怪,這種感覺,好似你身體裡有另一個人,寫出你完全不想寫的字。
“挺好的,不用改了。”桑落壓下詩稿,不想多提。
小樓見他說好,便也歡喜地應了,他雖說比桑落要高一些,卻像個孩子。
不過他也不想再練字了,就拿起桑落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桑落,你和我認識,那你知道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桑落手一頓,不動聲色道:“很厲害的人,法力高強,很多人都敬仰你。”
“包括你嗎?”小樓期待地看著他。
桑落一頓,淺笑道:“包括我。”
“那性格方面呢?”小樓笑得很開心,似乎對桑落剛才的回答很滿意。
桑落微垂眼瞼,飲了一口竹葉青:“你呀,對人很溫柔,但也不失莊重。”桑落描繪的很模糊,他不想說太多,免得小樓想起了什麼。
小樓皺著眉頭想了想,終究嘆了口氣:“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明明都好幾個月了。”
桑落看著小樓懊惱的面龐,輕聲笑了:“要想起來哪有那麼容易?你可不要著急,慢慢就會好的。”小樓聞言眉頭是鬆了,卻還是有些怏怏不樂。
“桑落,我喜歡你的眼睛。”小樓笑著盯著他,“很漂亮,也很。。。。。。妖異。”桑落無奈的笑了:“這麼說真的好嗎?”
“就是那種感覺啊。好像是很濃烈的情感在互相糾葛啊。你以前和我是很好的朋友嗎?”小樓一語道破的,是桑落的心。
於樓枕寒與桑落,小樓是個局外人,所以他就用那樣平直而簡單的方式說出了真相。
“是啊,很好的朋友。”桑落冷笑,好得肌膚相親不在話下。
冬天總是短暫的,春日來的時候,魔界也生動了起來。
蕭瑟的氣息被一掃而空,岸邊楊柳抽青,迎春花早早地盛放了。
小樓提議要賞春,一向事忙的夜淵自然是錯過了,只能由因戰爭結束而無所事事的桑落代勞。
其實哪有多少春景可賞,和天界十里梨花林,處處鳥頻啼比起來,相差甚遠。
然而比之天界,雖不如其處處景緻如畫,但別有一番大刀闊斧凌厲壯闊的美感。
小樓眉眼絲絲上挑,在柳樹下有些欣喜又有些好奇地說:“總算可以到郊外來看看了。”桑落提著一壺清酒,如人間五陵子弟淺步慢行,意態悠閒。
其實這時節,魔界賞春的人還不少。遠處長亭裡,一位女子懷抱琵琶彈著《思帝鄉》:“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小樓驀然頓步,他回首問桑落:“你不覺得這曲子在哪裡聽過嗎?”桑落凝神細聽:“不曾聽過啊。”
那女子的聲音又飄飄渺渺傳來:“妾擬將,身嫁予,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明明是女子懷春求愛之作,由這位魔界女子彈唱來,卻多了幾分肅殺。
小樓皺著眉頭,這首曲子,他一定聽過的。
出於好奇,小樓和桑落走的又近了些,那女子恰好抱著琵琶回首,正是嬌容玉貌,我見猶憐。梳著朝雲近香髻,玉釵金簪,額前梅花花鈿,緋色羅衣。
像極了、像極了。。。。。。。誰?
“小樓,你怎麼了?”桑落看出小樓有些不對勁,連忙追問。
小樓扶著額,桑落聲音入耳時,一種分外熟稔的感覺自腦海而起。沒錯,他從前見過一個和這女子相似的人,他從前認識桑落。
眼前忽然閃過一樹梨花。
梨花如雪,紛紛落下,一場花雨傾城。
一個墨藍長衣的立在梨花樹下。
“你是誰?”
小樓只覺得頭疼得很,自腦海傳來的景象時斷時續。
那個人回頭了,淺淡的笑緩緩蔓延,卻如刻骨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