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來得比貧僧想的要快。”隱在陰影中的和尚,盤坐著一動不動,若不是這一聲回答,怕是很難發現此人的蹤影。
“哦?”漫不經心地出聲,由塵頓在那人不遠處,“如此說來,你知我此次來是何意?”
“為了廉公子,”淡淡的聲音,起伏不大,卻總能使人心平氣和,“無非性命二字。”
收起冷冷的笑意,由塵淡淡地說:“你倒是看得通透。”
“貧僧看得透,只怕是公子仍舊當局者迷,一切看不透,卻也做了傻事。”
“傻事?”淡金色的雙眸微微露出帽簷,一片陰暗中,閃爍著寒冷的幽光,“我唯一做的傻事,便是沒有在你前一世就將你結果,讓你輪迴至今,害了同一個人一世又一世。如若不然,廉君又何苦為了你,去求這萬家燈火。”廣袖一揮,一個東西從那袖口中滾落出來,落到地上發出“哐當”的脆響,只是積在裡面的燈油,卻未有倒出一分一毫。
“公子錯了,”迦葉緩慢搖了搖頭,一直閉上的雙目緩緩睜開,清淡的神色讓人覺得那般的無谷欠無愛,風輕雲淡,他對著地上的鐵缽淺淺揮手,那落在地面的鐵缽,便立即回到了他的手心之上,“貧僧說你做的傻事,是你來尋貧僧,卻並不是真正為了取貧僧的性命。公子狠不下心,也怕斷了廉公子的意,絕了廉公子活的念頭。你來找貧僧,只不過是想讓貧僧明白,廉公子與貧僧命有糾葛,斷不掉,忘不掉,連輪迴也磨不去。可是公子你忘了,貧僧十世遁入空門,便從未想過世間情愛,廉公子的痴執,是他的魔障,卻也是貧僧的磨難。貧僧世世承受輪轉之苦,也是為了磨練自身的定力。只可惜,世世定力雖在,卻還是逃不了這個圈。或者,這便是命吧。”
聞言一愣,由塵周身忽而寒氣迸發,他淺淺冷笑道:“迦葉,我真是小看了你,原來在你心中,廉君什麼也不是,他為了你一生不得安寧,你卻只將當做是助你渡劫西化的楔子。迦葉,你果真看得通透,讓由塵好生佩服。”拉開風帽,一頭雪發露出,幽暗的洞穴內,反射著淺淺的銀光,襯著那絕色的容顏更添神秘,讓人不無心動,“也對,以你十世修為,自然是將人事看得清清楚楚。西化羅漢是命中註定之事,超脫凡塵無人不願,你又怎會自尋煩惱。”
“那麼,公子還會狠下心,取貧僧的性命麼?”淡淡抬首,迦葉與那雙陰冷的淡金色眸子定定對視,深處依舊一片安寧,好似永遠激不起波浪的湖。
然而,片刻對視之後,由塵卻忽然吐出了另一番話:“金剛罩,是否在你那裡?”
換來的,是迦葉閉目的深深嘆息,無奈而又含著淺淺的失望。
第五十九回
“金剛罩在貧僧身上,”迦葉和尚如是說道,“但是,貧僧現下還不能還公子。”
由塵輕微蹙眉:“既然不是你的,你為何還要據為己有,出家人戒貪嗔痴,我可以理解為,你犯了貪戒?”金剛罩是金臂神將的仙器,他借下界來已有些時日了,若是此時要不回來,他日或許會招人口舌,甚至壞了太白金星的名聲,畢竟當初是他替自己借來的。
緩緩搖首,迦葉垂目:“貧僧與一孽畜有緣,但他此時還不為貧僧所縛。那孽畜是天地靈物,根基深厚,貧僧有意收他於座下。而這金剛罩,便是能鎮住他的法寶。因此,貧僧還不能還你,也就當你借於貧僧的。”
“你倒是好不霸道,搶了他人的東西,還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頓了一頓,“大限之期,是何日?”
似是不想由塵會詢問此事,迦葉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而後接著道:“三日之後。”
微微愣住:“這麼快?”由塵的語氣中,有著一絲的詫異。他不曾想過迦葉和尚今世的大限之期,竟會來得如此之快,快得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這也難怪了,難怪廉君拼死去求萬家燈火,原來是迦葉的大限之期就快要臨近了。
“說吧,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兩人靜默許久,終是由塵開口打破那怪異的氣氛。
迦葉笑了笑,輕得猶若過耳楊柳之風,再回首時,已找不到那難見的笑顏。
由塵不得不承認,迦葉是個很俊朗的和尚,再加上那眉心的一點佛緣痣,硃砂紅似胎記,如不是臉頰上始終帶著胸懷蒼生,慈悲為懷的淡笑,或許,這個男人會是一個很好的歸宿。
只可惜,命生羅漢之相,終歸還是要塵歸塵來土歸土,一心只為菩提樹。
廉君尋的這人……有時候想起來,其實比癯仙更為高不可攀,即使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