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媽一見司馬佳衣服髒髒的,臉卻笑笑的,就斷定不是摔跤弄的,再略一深想,便想到了什麼,只是不敢確定,故意問了句“姑爺沒回來呢?”來套司馬佳的話。司馬佳今天本該一天都在老宅裡,若是沒見過姑爺,一定會說“不知道,快了吧”這類,可他說的是“地裡還有點活兒”,說明少爺剛才見過姑爺了,那少爺身上這灰……哎喲,兩個年輕男子,光天化日的,想想就叫人不好意思。
孫媽捂著嘴偷笑著走了,司馬佳還不知道她心裡那篇文章呢,還好心好意地說:“明天東村唱戲,孫媽,你歇一天,去聽聽,孩子我來照顧就行了。”
“哎喲,那感情好,”孫媽笑道,“就怕少爺你沒帶過孩子,不會,忙不過來。”
“不會帶也得給你放假,”司馬佳道,“小孩子又不是瓷做的,沒道理你離開一天,他就摔碎了什麼的。”
過了一會兒馬四回來,在孫媽面前吹牛說戲有多麼好看,那嗓子有多麼的亮……說得孫媽好奇,不想去也變得想去了。等虺圓滿回來,司馬佳把這事和他一說,他也滿口同意,道:“沒事兒,反正地裡忙完了,明天你去,孩子我和你少爺帶。”
司馬佳捅捅他:“你傻啊,我可不是這意思,難道你不想去看戲的?我是想說,你和孫媽去看戲,我在家就行了。”
“戲嘛,誰還能沒聽過幾場,”虺圓滿道,“都那樣,又唱不出花來。”
“不是圖個熱鬧嘛。”司馬佳道。
“我就怕熱鬧,人氣太旺我害怕。”虺圓滿道。
說話間孫媽端了水來給虺圓滿洗手洗臉,還問了句:“姑爺,您回來這麼晚,是把活都幹完才回的?”
“是啊,”虺圓滿洗著手道,“沒一點了,幹完算了。”
“呵呵呵呵,”孫媽忽然憋不住笑道,“姑爺好體力。”
虺圓滿和司馬佳聽著都愣了一下,虺圓滿先反應過來,尷尬地哈哈笑著說“那是那是”,司馬佳則等到孫媽把水端走,才突然紅了耳朵根,羞得無地自容。
第二天,孫媽起了個大早,打扮了一番,把家裡的事情忙了忙,才出門。她剛走不久,天上就滾了幾個響雷,落下大雨來。虺圓滿忙撐了傘去接孫媽,正好看見孫媽在屋簷下頭避雨,所幸沒淋溼。孫媽跟著虺圓滿回來,悻悻地卸了裝飾,勉強笑道:“這是天公不作美了,活該我看不成戲。”
“別這麼說,還有下回呢。”司馬佳安慰道。
虺圓滿叉著腰伸頭看天,偷偷對司馬佳說:“這雨真會掃人興,等我成了龍,司這方雲雨,保準讓你們風調雨順,決不會做這種大好的日子悖人興致的事情。”
司馬佳笑道:“那我就等著五百年後的風調雨順。”
馬四也從地裡跑回來了,倒是沒人打傘去接他,所以淋得落湯雞似的,進屋就被孫媽張羅著擦身換衣服,等乾乾淨淨地出來了,孫媽又端了點心出來,主僕四個不拘禮儀,在一處吃東西,談天說笑逗孩子,誰說不是天倫之樂。
戴老太爺大壽之後,司馬佳幾乎每天都去老宅看望外公,其餘時間便是苦讀備考。清兒一天比一天看大,很快便能被人牽著走了,剛會說話時,叫了第一聲“爹”,喜得司馬佳不知怎樣高興才好。孫媽還納悶呢:叫少爺爹,叫姑爺什麼呢?虺圓滿倒聰明,指著自己的鼻子,教孩子喊他“阿爸”,說是他們山上對親爹的暱稱。
孩子斷奶了,司馬佳自告奮勇地喂他吃飯,只餵了一次就精疲力盡,交給孫媽處理,隔著牆都能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和尖叫聲。孩子愈發大,孫媽一個人管不過來了,便輪到虺圓滿上陣,掐住那個長相漂亮的小討債鬼,硬把飯塞到他的嘴裡。這孩子不知哪來的那麼多不滿,吃飯也不樂意吃;洗澡也不樂意洗;有時連睡覺都不樂意睡!最樂意乾的,就是讓虺圓滿把他扛在肩上到處跑。時間久了,左鄰右舍都知道司馬公子家有了個私生子,長得奇快,才幾個月大,就和人家一歲多的小孩子一樣了。戴家老宅自然也聽到了這樣的傳言,但是戴氏老爺愈發糊塗,不計較了;司馬佳的舅舅舅母偶爾拿這話出來嘲笑,卻並不真心要給他相親娶媳婦,因此,司馬佳倒省了娶妻之虞。
收完了水稻,天逐漸冷了下來。司馬佳在夏天時有多貼著虺圓滿睡覺,冬天時就離他離得有多遠。虺圓滿也知道是自己身上太冷的緣故,每晚給司馬佳灌好湯婆子,便挨著床邊睡,以免不小心碰到了司馬佳。司馬佳拿手指摸著虺圓滿的面板,道:“怎麼就這麼涼,一點兒血氣都沒有,我就怕孩子長大了,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