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抬著頭看你,你卻將低頭看我當成是一種憐憫。”
“所以,我只是不想將我一腔真心的深愛,讓你當做萬般無奈的替代。”
敖錦忍不住去牽了遲陌的手,搖著頭,又將頭低了下去——誰說他是蠢兔子,他簡直看得清清楚楚!果斷決絕的,沒留下一條生路。
啞口無言。
敖錦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好似說什麼都是藉口,說什麼都已經太遲。悔,悔的更不能把命盤改寫重新再來一次,又怎樣呢!他生性如此,這一盤局還沒落子,遲陌早早就望見了結局,還要如何?
“敖錦。”
遲陌忽而走過去,俯下身來將他擁在懷裡,眼裡有淚在打轉,可是硬生生忍著不肯落下來。
“此一生,我也只愛過你一人。我入輪迴,你不必惦念,這條紅線本是不該繫著的,斷了也好。千年修行,能得遇你,也不枉費。是時候說再見了,你……別來送我。”
印象裡,遲陌很少說話,總是他一個人說的興起,蠢兔子就一直聽著,仔仔細細的聽著。兩個人永遠隔著距離,不曾牽過手,不曾許過諾。心知肚明一條紅線牽著,遲陌是他的,跑不掉,也不會跑。就像滄則說的那樣,他也以為,遲陌會一直在那裡,一直等著他。
他就是仗著遲陌喜歡他。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惦記起遲陌了,就給些溫情,不樂意時,一聲問候也不肯。滿心仗著那根紅線牽引,遲陌一直攥在他手裡。這麼長的時間……他竟是一句我喜歡你,也沒曾對遲陌說過。
怪不得這蠢兔子要跑,他是真的,待他一點也不好。
不可一世的東海大太子就這樣在遲陌的懷裡,顫抖著,低聲啜泣起來。
遲陌拍了拍他的背,將他擁的更緊些,笑容裡彷彿帶了些釋然——閉上眼,終於落下淚來。
一天的時間轉眼就過,遲陌走時,只說了一句保重,沒半點留戀。敖錦就一直坐在這屋裡,遲陌不願意他送,他就不去,總讓遲陌受委屈,到頭來,悲苦還是要自己來承受。
緊緊握著那枚玉佩,死死盯著他手腕的紅線,看得彷彿入了魔。眼裡只有一片紅,紅得像是心裡千刀萬剮的滴血,看著發疼,直到那根紅線驟然一下——咔的斷了,心裡終於有什麼轟然塌陷。
遲陌走了。
再有沒有那根牽繫著他與遲陌的紅線了,再也沒有了。
敖錦又去了一趟月老祠,老頭子見他來了,長吁短嘆,“當年張秀才娶了女乞丐,眾人都說他這是吃虧,可女乞丐待他感恩戴德,將家中收拾的井井有條,孝順公婆。兩個人和和睦睦過了兩年,更生了一對龍鳳胎,無人不羨慕。夫妻恩愛五十載,同穴而眠。再說那橫行鄉里的林財主,為討好心地善良的豆腐西施芳心,開倉賑米,救濟窮人,從此一心向善。夫妻兩做了一輩子善事,兒子更高中探花,光宗耀祖。”
“這紅線怎麼綁,都是天定的,冥冥中……自有主宰。何必一心認定了,這是勉強?”
敖錦把玉佩擱在了月老桌上,只問了一句,“他今世可好?”
月老如實說,“他到底是仙人投入凡世,不論今世,再十世都是大富大貴,一生無憂的命。”
敖錦還是不死心,繼續問,“那他的紅線……”
“自然會有圓滿姻緣。”月老唸叨著,實在不忍心看敖錦那張頹然的臉,“大太子,我還是勸您一句——既然有緣無分,不如學他這般,放下也罷。”
後來敖錦還是去了一趟人間,城裡有姓崔的大戶人家,孫子剛剛滿月,在院子裡擺了流水宴,好不熱鬧。東海的大太子在人群裡隱著身形,望著滿頭銀髮的祖母抱著睡得正熟的孫兒,就那樣靜靜望著,一步也不敢上前。
“遲陌,對不起……”
往前走了兩步,嬰兒忽而醒了過來,紅撲撲的臉,睜著一雙清澈的眼好似在望他。
小心翼翼從懷裡摸出那顆質地溫潤的珍珠,還是遲陌化做原形從當鋪裡偷出來的,一直被收在他的枕頭下面,也是留給敖錦的為數不多的念想。
敖錦施了法,將這顆珍珠不露痕跡嵌在了嬰兒頸上掛著的長命鎖上。
“遲陌……”
“我很喜歡你。”
嬰孩還是眨著眼望他,長長的眼睫,黑色的瞳孔。又看了看四周高掛的紅燈籠,祖母拿了撥浪鼓轉啊轉,他笑著拍了拍手,人群一陣鬨笑。
什麼都太晚了。
敖錦轉了身,從這一片燈火通明,走入無邊無際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