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為何在這裡,井口一輪白日一輪明月交替而行,白光落在水裡,照穿了他的身體,偶有人經過就聽竊竊私語中摻雜了蘇大少爺死在井裡的話,他茫然的看著爬滿青苔的井壁,終於知道自己不過是一縷魂魄,孤單又落寞。
他的靈魂在慢慢出竅,他搖擺雙手,身上腐肉掉落,血淌到衣襟上,腐臭摻雜著腥氣瀰漫了整個房間。沈君逸冷眼站在一旁看著他驚慌失措最後站立不穩跌到地上。
“君淮,你不該回來,若你不回來,便不會有這許多的悲事,翊辰會作為你安安穩穩的活下去,玉笙也不會死,我……也不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爬在地上掙扎的肉身靈魂還未徹底脫離,他奮力翻過身來拗著脖頸抬起頭惡狠狠的看向沈君逸,黑色的眼珠已經完全被血覆蓋了,紅的白的黑的,全都融合在了一起成了一堆爛泥。
“你死後我曾傷心落淚,問父親弟弟呢?父親把我和翊辰送上去往京城的馬車裡,我在車廂中看見他站在門口落淚。可即使落淚又如何,你已經死了,既然下定決心要救剩下的一個,就要忘了你,君淮啊,這是你在靈堂同我說的,逝者不忍生者落淚,這許多年過去了,翊辰已經完全融入了新的身份與生活,可你回來了,你把原本安穩的一切,全都打碎了。”
他等了十五年的漫長歲月越來換回的就是如此結局,符水被強行灌進他喉嚨所生出的痛都不及現下心中所痛的萬分之一。原來他無論是何身份,是何人,都還是被拋棄的那個,他以為天下都負了自己,怎知,連自己都不可信任,最大的謊言就是自己的那顆心和十五年的執著,這麼多年滿腔的怨憤與不甘心在面對滿目瘡痍的真相時,突然沒了著落,不知何去何從才是。
沈君逸看他在地上已經慢慢不動了,血和肉從他身上掉落,眼眶中的兩個眼珠還在劇烈的抖動著,沈君逸知他想在最後關頭再看一眼人間,卻已經無能為力。轉身拉開房門,院中仍舊靜悄悄的毫無聲息,剛露了一面的明月被後來的雲層遮蔽,一片雪花從天而降,滑過屋簷,被風送進迴廊落在沈君逸肩上。
抬手捻過雪花,沈君逸在寒風裡忽然落了一滴淚,從右眼角滑出,淌過臉頰,在下巴上凝成一粒晶瑩的白雪。
“君淮,你看,下雪了。”
躺在地上的人顫動一下,脖頸已經斷裂,眼珠向上翻著透過烏血將將能看到被染作紅色的沈君逸的背影和接二連三飄上他肩頭的白雪——可惜,在自己看來,是紅的。
“下一世不要那麼苦了,君淮,下一世,去哪裡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做我弟弟了。”
何來的下一世,黃泉忘川,人間百物,都已與我無關,魂魄散去,我再無來世了。
到這人間走一遭,不過是品嚐一次生苦再看一次離別。
三生三世,輪迴覆滅,都與我毫無瓜葛。
原來人間,全是血的顏色。
皆是,紅的。
沈君淮在山野中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在他終於走出林子看到明月時,下一刻烏雲就隨風而來遮住月光,一片白雪掙脫雲朵從蒼穹上掉落,撞到枯枝而後跌進沈君淮的胸前。他抬頭看那些迅速飛散的雪,半晌後在火把的光芒裡隱約見到前面雪地上走來了人,是個穿白衣的人,踩著地上的薄雪慢慢向他走來。
那人走到近前時君淮看到了他的臉——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眉眼清秀,眼角上挑,卻稜角銳利,鬢角似是一把尖刀,君淮看著他,覺得他像足了大哥,烏黑的雙眸正是年幼時候的君淮,眼神清亮討喜,叫人喜愛。那人穿了白衣,走到離沈君淮還有四五步遠的時候便停了腳步,不遠不近的看著他。
“小哥哥,我來看看你,便要走了。”
“你要去哪兒?”
“這一世已經了結,我該回我的歸處去了。”
邊說,還邊翹起唇角淡然的笑了笑,沈君淮舉著火把,看著眼前這個真真正正的君淮,就著漫天的風雪忽然就落了淚,眼淚爭先恐後從眼裡湧出,像是要把這十幾年的光陰全都哭出來,淚水糾纏風雪,把一張凍僵的臉都哭成了白色。
“君淮,你不該走,這所有的罪孽,都不該是你來受的。”
白衣人笑著擺了擺手,風雪穿過他寬大的衣袖,四散去尋下一個去處。
“命該如此,我不再計較。小哥哥我不怨你,既然做了君淮,就好好的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君淮……”
“輪迴已與我無干,若老天肯給我來世,我再來尋你。”
言罷,他轉身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