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番話裡,二人不約而同想起了舊事,各自沉默了。外面還在飄雪,洋洋灑灑,越來越大。沈君淮早早穿上了狐裘,在蘇翊辰陰冷的房中依舊是覺得冷。蘇翊辰剝著紅薯皮,身上單薄的白色單衣讓人看著便生寒意,但是他卻毫無知覺,看似與在常溫下無異。沈君淮知他身上毫無生機,不帶一絲人氣,本體就已冷做了霜雪,又怎麼會畏懼冬寒。
“待到雪停我們出去走走吧,你這麼整日在家中待著也不是個事情。”
“嗯,好。”
周玉笙腹中孩子已近八月,日漸沉重的胎兒壓在她瘦弱的身軀上讓她有些不堪重負,這幾日裡雙腿也犯了水腫,看著狼狽不堪。沈君逸每日睡前就抬著一盆熱水給她捂腿,捂了之後再輕輕的揉,揉上半個時辰見周玉笙已經迷迷糊糊的睡去了才停手。女子經歷生產痛苦並非他人可以體會的,沈君逸作為她的丈夫,隨心懷他想,但也願意盡心盡力做個好夫君,畢竟周玉笙腹中是他的骨血,且他知曉沈君淮的身世,其母親苦楚一世,他也不想自己妻子落得那般下場。
揚州下了大雪,清晨起來屋外一片積雪,幾個小廝正掃著第二場雪又紛紛揚揚灑了下來。沈君逸回屋翻出一件狐皮披風給周玉笙繫了帶著她去花園走走。
周玉笙腿腫,行的慢,她如同少女一樣拉扯著夫君的衣角,邊走邊絮絮叨叨的說話。
“這孩子真鬧騰,白日裡半分歇息都不肯,總是踢我,到夜裡睡著了才消停會兒。”
“調皮,待到他出來看我教訓他,老是叫孃親受累,真不聽話。”
周玉笙聽了沈君逸一番話,執著衣袖遮住半張臉愉悅的笑了,眉眼彎彎亮如星月。
“夫人小心點,這兒有枯枝,別踩到了。”
待走到院中小亭,二人進去歇息,沈君逸掃去石凳上的雪,拿出隨身帶的軟墊放好扶周玉笙坐下。他伸手撥去周玉笙眉梢上一點白雪,而後執起周玉笙的雙手捂進了掌心裡。
“大夫說孩子十二月就要生,君逸,別忘了給孩兒取名。”
“便叫沈君笙吧!”
“我可不喜歡,哪兒有隨隨便便就取出來的,好好去想了再答我!”
周玉笙嗔怪著斜了他一眼,話語間是按捺不住的笑意。沈君逸看著她的笑臉心想著沈君生的名字並非由妻子而來,君生,恐怕這是一生都不可實現的念想,心中念君,君心卻念他人。
“君逸,回去吧,有點冷。”
“好。”
前幾日裡聽君淮說蘇翊辰入冬以後精神竟是好過了從前,雖說鬼魅模樣已經抹不去,但是氣色精神都好了不少,不再是個半死的樣子。君淮說著如此事情倒是還帶了幾分高興的意思,沈君逸瞧在眼裡,君淮高興他真是特別不高興!不動聲色祝賀了蘇翊辰,心底裡卻暗自想這蘇翊辰是戀上人間不肯走了,本就是死魂,歸來報了大仇,了了心願就該去往歸處,結果這仇報了許多日,倒是半分走的意思都沒了,成日裡與君淮在房中默默談話,他在外頭看著,奈何無法瞧進裡面,也不知他倆有沒有做下什麼逾矩的事情。
沈君逸在這冬日裡過的不快活,心神不安,又無可奈何,只得繃著臉皮繼續做他的好夫君,暗中想之後該如何行進。
沈君淮和蘇翊辰並肩出了門,也沒什麼其他去處,只好是在街上瞎溜達。蘇翊辰眼底血漬濃重,帶了風帽一路低頭掩面,活似做賊,沈君淮在旁邊瞧著覺得累得慌。雪勢漸小,街上小攤也陸陸續續擺出了一些,他們沒有去處,從街頭逛到街尾,又從街尾行到街頭,間隙裡在小攤上喝了一碗熱乎乎的白粥,又想到可以去茶館聽書,待到進去了才知道今日說書先生告假了,沒來!二人從茶館出來,大眼瞪小眼的在門口站了半晌,怎麼著都想不到下個去處了。
“罷了罷了,各回各家算了。”
“也好,看這雪快停了,日頭出來我也曬不得。”
“嗯……賢弟,過幾日棲靈寺梅花便開了,到時你我帶上好茶,去賞梅吧!”
“好。”
33。
先前從靈虛道長那兒討來的靈符還餘下了兩道,沈君逸整理衣物時從櫃子中翻出,黃符無損,儲存完好,他捻著這兩道符,思及當日將符貼於門扉使蘇翊辰無法出門的效用,他皺起雙眉緩緩的思考著什麼。
“大哥!”
沈君逸鎮定自若把符收回櫃中,君淮抱著兩件裘衣從外面進來,肩上落了不少飛雪,他放下衣物,拍了拍肩膀,沈君逸走過去替他拂去了發上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