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八角蓮花池,池子裡立了一塊碑,上頭寫了何字?”
餘聊未及反應,有些怔仲。若說暗希、繚公子之流七竅玲瓏,那這凡王,單憑一顰一笑,洞察非凡,這樣的人,已入鬼神之境。一般心思怎能勝過他,唯一贏他的可能,便是反覆無常,陰晴不定。繚公子在對付凡王時如此霸道兇狠,想來是有道理的。
餘聊道:“那晨昏樓,我進去過,可不曾見過蓮花池裡有塊碑。”
凡王道:“那碑埋在蓮花池底。”他說著,又道,“你是否還想問,憔然去了何處?”
“是流青。”餘聊脫口而出,這時再一驚,竟有些不可遏制地發抖。流青從來都是憔然,這場戲作得好,作得所有人都以為存在第三方,以為那個憔然是被第三方洗了腦的流青。如果沒有第三方,那便沒有洗腦的流青,這個世上,就只有一個易了容的憔然。
若流青不是流青,是憔然,那對付流青的法子用在憔然身上便不管用,他也是從凡王府裡出來,存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這樣一來,憔然便可以遊離在鬥爭之外,可以放手去幹一些事。餘聊想到這裡,不禁冷汗點點下來,“憔然,去幹什麼了?”
凡王的視線散在遠處,不知在看什麼,“那信上的娑柳樹,從來不存在,那是她在靈王府中寫的一首情詩。那靈王府中,最美的地方便是荷花池。凌兒是極其喜歡荷花的,所以她在晨昏樓裡也開了一座。但是凌萼曾經說過荷花是最為噁心的東西,長在淤泥中,偏要裝成一副清高模樣。所以晨昏樓裡的池子,不種荷花,種的是無根的浮蓮,那塊碑才是凌兒留下的東西,就和荷花一樣,把根埋在池下的淤泥裡。
不過,那座池子,再也不存在於這世上,那碑上的文字,也將永絕於人間。”
餘聊看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那是在一個心智遠超自己的人面前感到的絕望。他為繚公子感到悲哀,有這樣一個人作為對手,該是怎樣的心力交瘁?
他即使瘋了幾百年,躲藏了幾百年,他即使慘淡經營幾百年,積累下雄厚的財力物力,他仍然是鬥不過他。那結局可以預見,如同幾百年前一樣,誰贏誰輸,已經註定。
餘聊道:“你要毀了凡世?我看你不會。”
凡王的視線一點一點收回,重又打量著餘聊,“所以,我手上捏著拯救凡世的唯一籌碼。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凌兒回來,我要那個女人復活回來。”說著,他的目光一凝,直直望入餘聊眼中,“用凡世幾千萬生靈換一個死而復生的奇蹟,這個交易非常簡單,你該知道如何權衡。”
他的口氣篤定,餘聊呼吸一滯。凡王的交易確實簡單,他的身體,可以裝下南主漠的靈魂,自然也可以裝下那個女人的魂靈。阿九活,他餘聊死,簡簡單單,一目瞭然。餘聊笑道:“這凡世為我一人陪葬,我覺得很值,一個人死,多沒勁。”
凡王移開視線,扶著柱子站起身,站定,道:“我知道你的選擇,從現在起,你需要閉嘴。否則,我手上還有一個暗希。”
餘聊化掌為拳,差些招呼過去。
選擇?有什麼好選擇的?餘聊一定會選凡世,一定會去找讓阿九復活的法子,讓一個最不可能做這件事的人去做這件事,用命去換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回來,誰能想得到?想不到,便不會有人懷疑阻止他。
這凡王下的每一步棋,都讓人叫絕。
他看著他,他也看著他,兩人隔了一步之遙,默然相望。
餘聊咬著牙,不願鬆口答應,因為他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樣,眼前那個瘦弱的人,抓住他每一處弱點和要害,請他入局,使他不得不答應。
☆、舊的時代
風過庭院,夜涼如水。
不知過了多久,那院外傳來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繚公子驀地闖入,踉蹌幾步到了凡王面前,咬牙切齒道:“今日黃昏,晨昏樓毀於炮火之中。”
“晨自東方,起於平地,落在黃昏,燒盡火霞。這個結局正合了心意。”凡王說著,悠悠轉頭看他,“你終於知道晨昏樓在何處了?”
“你……”繚公子氣急,噎得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才道,“你早就知道了?”
“何止知道,我還知道你要問,那樓裡,凌兒可曾留下了什麼?”凡王語氣陡然一變,從來都是柔軟的、溫吞的語調突然變成了剛毅和冰冷,“我告訴你,沒有,什麼都沒有。她曾給你寫了一櫃子的書信,她曾為你縫製了一套嫁衣,他曾把你送於她的每一樣東西都小心保藏,都仔仔細細地放在晨昏樓中。可我要你,一件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