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跑過來的對方驚惶絕望的神情,心臟疼得像要一片一片裂開,他連幫對方擦眼淚的力氣都沒有,然後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下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命令。
他太瞭解隨便了,隨便絕對不可能下得了手!
隨便下不了手,一定會被變成喪屍的自己當場咬死。
就算隨便沒有被自己所傷,僥倖逃脫,那樣害怕孤獨的對方,在沒有他的陪伴之後,又能怎樣活下去?
這個意識讓他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又一陣抽搐地絞痛。他遠比對方還要絕望。
從來未懼怕過死亡的他,在這一刻,突然非常非常地不想死。他不想離開。他捨不得。他放心不下。
那樣洶湧的意念充斥著他的腦海,他感覺渾身殘存的靈力似沸騰一般在體內燒灼,然而意識卻漸漸黑了下去……
等到他再有模糊的意識的時候,卻恍惚間似看到自己變得黑長的指甲上的血跡,看到隨便臉上被自己抓傷的深長的血痕。
然後他發了狂,他的意識一片混沌,他好似用頭去撞了很多東西,又好似痛楚咆哮了許久。再次有依稀的意識時,雖然還是什麼都覺得很模糊,卻好像已經可以分辨出什麼是可以攻擊,什麼是不可以傷害的,還有,誰是他一定要保護的。
就這樣在迷迷糊糊中持續了許久許久,直到頭顱被爆破的那一瞬,意識又黑暗了一陣。
然後突然無比地清晰起來。
他清晰地聽到一個聲音在他身體裡,對他說著話。
那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聲音,低啞溫和,但卻又隱隱帶著冰冷的殺意。
那聲音道,你已經死去了五年,魂魄竟還能留在身體裡,是怎樣的執念讓你捨不得走?你竟這麼喜歡他?
你是誰?想做什麼?他問。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那聲音道,但藏有我力量的聖石碎塊在你體內,而你竟然用自身的意識壓制了它,魂魄沒有被它控制。
他沉默了,他知道體內的那股力量,那塊碎石就卡在他背後胸椎一帶,他模糊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他與一個難纏的對手搏鬥、又和對方一起被什麼東西轟打過之後,這個東西就嵌入了他的體內。這麼長時間以來,它一直在嘗試控制他的意識,但都被他壓了回去。
我的力量,是不老不死的亡靈之力,那聲音道,你如果消化它,就可以活過來,可以恢復全部的神智。我可以教你釋放使用它,但至於你會不會反被它吞噬操控,就要看你自己。
碎石在他身體裡微微地震動起來,他一邊竭力壓制它一邊逼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少廢話!那聲音一時間殺意大盛,你根本沒資格知道我是誰!如果不是因為他在意你,我早就讓你魂飛魄散!
那聲音頓了一下,似乎迅速地整理了情緒,又恢復了低啞冷淡,道,消化完力量之後,你就給我破壞掉這座島上的結界,處理掉那些魔人,再用我教你的方法,去彙集和毀滅所有的屍人。待外面安全之後,你自然可以察覺到……隨便在哪裡。
隨便呆呆地聽他敘述這一切,聽他說到這裡,滿臉都是驚訝與不可置信,“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救了你?而且他竟然還教你吸收他的力量?”
季逸林疑慮地微皺起眉,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但他提到你的名字。我的確想活過來,我一定要去找你,所以我照他說的做了。”
等他能夠睜開眼睛時,周圍很昏暗,他發現自己躺倒在一個像是辦公室的房間裡面,門口隱約有魔人來回走動的影子。
一隻鞋盒大小的小豬縮在他身體的陰影裡,一邊低聲尖叫著一邊叼住他的衣角使勁扯動,像是想叫醒他。
他身上衣衫破爛,渾身都是腥腐的血跡。但是他的身體完好無損,沒有一點傷口,甚至只要他想,他的心臟就可以在胸膛裡有力地跳動,面板也可以維持常人的體溫。
他遲疑地抬手摸上自己的額頭,那裡尖銳地疼痛著,面板撕扯開來,生出一隻奇異的眼睛。
“我開始可以透過這隻眼睛‘看’到許多東西,比如每個人的魂魄,比如每一個魔人在想什麼……我按照與他的約定破壞了結界,摧毀了那些喪屍,接著察覺到你在海岸邊的山洞裡,於是我就去找你……”季逸林道。
他突然頓了一下,很是明顯地皺起眉,環抱著隨便的手臂收緊。
他面上露出那麼一丁丁委屈的神色,接著默默地垂下眼去,長睫一顫一顫。
這五年未見的“我很受傷”的可憐架勢,十分久違,隨便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