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
天仍陰沉,但已無厲風雷電,庭院更殘,小亭已塌,那一白一藍站在滿地落花碎葉中,沉默相望。
成暃下意識向前走去,大長老拉住了他。
“公子莫要靠近,那不是阿輕。”
阿輕?是啊,阿輕在哪裡?哪裡有阿輕?
那穿著白衣的,是在破廟中斬蛇救他之人,而藍衣者,是葉師法。
阿輕呢?
“阿輕呢?”
大長老又嘆了一口氣:“成公子,那白衣人是昔日的東凌上君白重,千年之前,極東有魔為亂,上君座下有仙入魔,因被牽連。上君的好友無離仙君奉天庭仙旨徹查此事,卻中了妖魔詭計,誤斷上君與魔有私。上君自墜斬仙台以證清白,險些灰飛煙滅,幸得太上老君相救,存一絲仙元,因神識不足,不能為人,故託生為狐。”
成暃愕然。
葉師法望著眼前的人,澀然一笑:“看,白兄,當日我冤枉你之事,三界皆知。對不起你的人是我。入輪迴,十世不得善終,還有死前的這小小雷刑,已是最輕的責罰。你何必要救我?”
白重的形影甚虛,已近乎透明,神色十分平靜。
“千年前之事已過。我今已非白重,你也不是無離。何必再執著前塵?你已三世不得善終,十世天雷滅身之刑,你的元魄根本無法承受。何苦如此?”
葉師法垂目長嘆一聲:“在白兄心中,我果然連受罰都不配。”
白重的神色仍是平靜:“我昔年便和你說過,凡事莫要太過較真。你受十世雷刑,灰飛煙滅,當年之事,也不可轉。不妨就把那事當成是一場應歷之劫。萬萬歸空,重頭來過,趁機放下執念,勤加修煉,他日自有再上九霄時。即便不成,俗世之中,也甚不錯,我做狐狸就做得挺開心。你生做了人,也便從此好好做人吧。想來我一直存著這段為白重時的記憶神識,與你前生和今世相遇,即是為了今日與你說這段話。你此生修為甚好,根骨甚佳,雷劫已破,從今後好好過活吧。”
葉師法怔怔望著白重,白重向他微微一笑,透明虛影,化作點點銀光,消散而去。地上出現一隻毛茸茸的黑色狐狸,盤臥不動,雙眼緊閉。
葉師法仍怔怔站著,兩行清淚自眼中墜下,忽而長嘯一聲:“也罷也罷。”竟轉過身,踉蹌而去。
大長老上前抱起地上的小黑狐,狐狸氣息微弱,肚皮上的那塊白毛已也變成了黑色。
大長老輕輕撫摸黑狐的毛皮:“阿輕出生後,族中只有我知道他的來歷。天庭仙使曾與我道,他今生必會再遇前身劫數,若能突破,便可重歸仙界。”
阿輕年幼的時候,遇到的那位丞相公子,其實就是無離的轉世,葉師法的前生。
而此地,正是被滿門抄斬的丞相家原本的舊宅所在。
成暃不語。大長老接著道:“我一直擔心阿輕的雷劫。又因為之前阿輕與成公子在一起時,經了第一次雷劫,便以為你是無離仙君的轉生,真是對不住。”
成暃道:“沒什麼,想來李兄只因與我相遇時,記起了它之前遇到無離仙君轉生之人的事,方才會有雷劫。我不過是個誤成誘導的路人罷了。”
大長老手一攏,一道光罩將小黑狐籠住,朝成暃一揖:“雖是誤會,但公子仍是幫了阿輕許多。尤其這幾日,的確是因公子的氣息滋養,阿輕方才能恢復得這樣快。”
成暃含笑:“在下只是貢獻衰氣,若是從此之後不衰,不禍害他人了,那還是我賺到了。”
想來,亦是東凌上君想借此,了卻與無離仙君的這段往事吧。
本來還以為,自己終究是衰的,連葉師法都連累了。竟然不是,心中陡然鬆了一口氣。
大長老亦笑起來:“公子真是寬厚豁達之人。阿輕再度歷劫,前塵盡散,我需帶它回族中休養。便就此與公子別過。”
成暃一揖:“能與諸狐仙有這段緣分,是在下之幸。就此別過,望多保重。”
大長老亦拱手道:“公子多保重,若他日還有緣相見,定與公子把酒相談。”將光罩中的小狐狸攏在袖中,踏風而起,倏忽不見。
成暃獨自在滿地零落花葉中站了一時,鉛雲散去,陽光落下來,天地重回明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出了廢宅。
出來見見世面,果然是好啊,有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緣分,還親眼看到了一段如書裡寫的一般的傳奇。
東凌上君和無離仙君,兩人從今後都會重新開始,算是很好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