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婕搖了搖頭卻自顧自說了下去:“滿宮嬪妃我都不介意,卻不能不介意翠珠。那時在曹府雨中,我令翠珠給四皇子打傘避雨,卻白白將自個兒丈夫的心都拱手送人。龍恩可以遍灑後宮,心卻不可以讓與他人。我瞧見皇上跟她笑語連連,我的心都在疼著吶。
後來,我的兒子劉璞十歲左右終於夭折。我抱著劉璞大哭,沒有皇子我還怎麼活下去?沒有皇子我怎麼挽回丈夫的心?”曹婕眼中泛起了淚花。劉育碧伸手掩住臉,為什麼這世上之人的自私涼薄都如此呢?
曹婕眼淚撲簌而下,聲音顫抖接續著說:“我叫來了自己哥哥商議。哥哥的部下玉林連夜趕往咸陽,汙些證據捉些死囚去跟皇上舉證,張氏兄妹謀逆造反。皇上老實不辨真偽,當即下旨賜死張氏滿門。
玉林拿了詔書前往莊府逼迫莊家殺死張妃。然後,哥哥帶兵以兵亂為名,剿滅了玉林與殘餘的亂兵。皇上後又悔恨,所以此事秘而不宣。”
曹婕緩緩從椅子上站起,她轉過了劉育碧,跪倒在地:“這事在我心底埋藏了數年,今日能講出來我也放下了心中大石。後來我夜夜不能心安,派人去民間查詢你們的下落,只找到你一人,我就把你帶回皇宮撫養。我心裡想著,張翠珠之願便是讓愛子登上皇位。我奪其命獨佔了丈夫,那就完成她的心願,助她愛子登上皇位吧。”
她靜靜地看著劉育碧說:“皇上命在旦夕,我犯下了大罪只能殉葬以償心願。太子已經是大人了,馬上就要登基為帝。以後只剩下太子一個人時,務必要明辨是非不為奸人所矇蔽,不做後悔之事。”
她從手中取得了一卷奏摺,高舉過眉,說:“此乃是我為大理寺羅上卿所書的證辭,與羅上卿的奏摺,請太子論公定奪。不需令人空擔了罪名有人脫失了責任。”
劉育碧跪在大殿之中,渾身都顫抖了。這時自殿外吹過了一陣陣的風,五臟六腑都寒成一片。這四月天明明是初春,萬物吐露新芽之時,卻如冰霜寒劍一般徹骨寒。這天空夜色多美,他眼前卻只有滿目瘡痍滿心血淚。
他拿過奏摺,手指顫抖的不能展開,滿園的牡丹都窣窣而動。
他突然將奏摺拋在地上,口中一迭聲大喝了出來:“你們!你們都是來逼我就範的嗎?人人都滿腹委屈,滿懷道理,卻來逼我陷身不仁不義,卻讓我來做壞人!卻來令我生不如死!你們怎麼能這樣卑鄙?!這滿天下的人都做了好人卻逼著我做壞人!”
曹婕靜靜的看著他,立刻站起來轉身出了大殿。
劉育碧如瘋了一樣,把滿室瑣碎之物全部拿來亂砸。帷幔連動,宮內眾人忙忙走避。殿內空無一人,只有床榻之上,元和帝躺在上面昏迷不醒。
殿門門窗晃動,桌椅坍塌歪倒,觸目殘骸一片狼藉。太子發洩了一番,他突然奔出了大殿,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廣闊牡丹御苑。
原來周維莊就是莊簡。
原來曹婕就是昔日殺母的人。
原來下詔殺死張氏就是皇帝本身。
劉育碧咀嚼著這些話,強迫自己記住。他一遍一遍地念著,每多說一遍,心就多碎一片。
再見嚴史他化成灰也識得他,為何卻分不清身邊的人?這不就是睜眼瞎嗎?劉育碧抬起頭來看著,漫天的繁星滿園的牡丹遠處的樓閣燈火星星點點,他一瞬間大悟了,原來自己這滿身的榮華富貴,都是捨棄了身邊一切才換來的。
沒有母親,沒有父親,沒有養母,沒有……故……人……
劉育碧驚愕到了極處,竟然大笑出來。
怎麼這世間因果報應這般滑稽,這般嚴厲?他登基為帝便是想以一身權勢,換回可望不可及的寶物。卻沒想到,這一日到來身為萬聖之君,反倒是母子反目,眾叛親離。親手逼迫自己最珍重的人走上死路。
這就是為皇為帝的血淚代價嗎?這就是他所換來的江山社稷嗎?
天地間萬花叢中,劉育碧滄然涕下,他腦子裡想起了發生過的些許小事。
他幼年時顛沛流離,命之將亡。他苦苦懷恨,希望終有一日能將兇手挫骨揚灰。
有一種野牡丹叫做“夏醒早”,花朵只有雞子大小,多枝葉多花朵,花開呈紫紅。枝幹上多長絨刺,擦到身上痛癢難當。多生於荒山野嶺。
那花兒驗證他幼年時的艱辛困頓。那時人小力薄,他幹得太累就盼日頭黑了可以吃飽睡覺。一覺睡著卻連做惡夢驚恐不已,再不敢睡著,盼著天亮早早去幹活。
日日夜夜都在百般煎熬,輾轉反側。就像是在黑夜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