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可是他現在什麼都還沒有做,他耶律良才的名字還沒有傳遍整個大草原,他耶律良才四個字,還沒有讓所有敵人都為之顫慄,他耶律良才,還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他就要死了,而且還是死在自己的愚蠢上……
這種悔恨,比絕望還要讓他痛苦,一點一點的啃噬著他的心臟……
所以,林楠看到的耶律良才,幾乎讓他認不出來。
原本顧盼之間神采飛揚、一舉一動都充滿自信的青年,彷彿喪失了一切生趣,變得頹廢衰敗。臉色蒼白,唇色暗沉,一雙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眼中看不到任何光彩,連高大的身形也不再那麼挺拔。
林楠看著他一個人坐在最陰暗的角落裡,時而目中含悲,時而面露苦笑,或者透過窄小的視窗,痴痴的看那一片湛藍的天空……獄卒說,他會在每天最後一頓飯吃完,用指甲在牆上留下一道刻痕,偶爾會寫一些東西,但寫著寫著又全部撕的粉碎……
明明知道耶律良才身為異族,設計過林家,挾持過李資,理應殺之而後快,然而當林楠看見耶律良才在天牢中的模樣時,他發現,他對於放這個人活著回戎狄,也不是真的那麼不情不願。
或者是因為這個人在大殿上為他解過圍,在狀元樓請他喝過酒,在大街上曾幾番示好,刻意結交;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沒能碰掉他家人一根毫毛,最後關頭還放棄傷害李資;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人被他爹坑的很慘,身邊的人死光光不說,自己還被坑到天牢等死;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人自始至終都未曾對他存有惡意,做這一切的原因,只是出於對他的欣賞,是想將他帶回戎狄重用……
是以林楠看著耶律良才這幅模樣時,浮現在心頭的,並不是快意,而是某種傷懷……
林楠轉身離去:“罷了,若你能在這裡熬上一個月不瘋,先前的事,咱們就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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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良才在天牢中度日如年的時候,林楠在外優哉遊哉的過了一個月,一個月以後,事情終於有了一個結果。
大昌最高層得到的版本是:戎狄某部族某個罪大惡極的逃犯在大昌犯事,結果被刑部抓了去,萬歲爺特旨將其移交給該部族,該部族感激之下,送了一點小禮物作為兩國友好邦交的信物……
至於底層,他們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也就不需什麼版本的答案了,他們唯一知道的是,來訪大昌數月的戎狄使臣,就要回國了。
戎狄使臣來的時候極為高調,走的時候卻很低調,不過十幾個人,騎著馬,在鴻臚寺官員和侍衛的護送下,安安靜靜穿過大街,出了城門。鴻臚寺的官員送到城門後就退了回去,只留下百十個侍衛,要將他們一路送出大昌境內方回。
隊伍沉默的前行,其中有一騎忽然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於是帶動著整個隊伍都停下了,一個低低的聲音道:“少主?”
耶律良才愣愣看著某個方向,問道:“那就是山海書院?”
沒有人回答,他自顧自嘆了一聲,輕聲道:“聽說那是他親手繪圖修建的,竟沒來得及去看一眼。”
“少主,此刻不宜節外生枝。”
耶律良才輕輕嗯了一聲,雙腿一夾馬腹,隊伍又開始前行。
“耶律兄。”
忽然,一個清清爽爽的聲音傳來,一行人停下腳步,一抬頭,便看見道旁一座新建的,連招牌都沒豎起來的茶樓上,有兩個人憑欄而立,一個挺拔剛毅,沉穩有度,一個清逸出塵,翩然如仙,站在一處顯得極為悅目。
耶律良才說不出心裡是甜是苦,拱手道:“林兄。”
林楠微微一笑,一揮手,將手中的酒囊扔了過來,笑道:“請你喝酒!”
耶律良才伸手接住,看著林楠臉上輕鬆懶散的笑容,彷彿醍醐灌頂一般,瞬間醒悟過來,想起這月餘來的種種,先是憤怒,而後苦笑,道:“阿楠,你騙的我好苦。”
林楠笑道:“你騙我,我騙你,兩國之間不就那麼一回事兒嗎?耶律兄是做大事的人,這些小節就別放在心上了。更何況,耶律兄風采更甚往昔,鳳凰浴火,豈不是好事一件?”
又道:“嚐嚐我送你的美酒?”
耶律良才拔了塞子,仰頭喝了一口,驚咦一聲,道:“好烈的酒!當真是好酒!”
林楠笑道:“我知道北地苦寒,最喜歡烈酒,所以特意為耶律兄釀造,感覺如何?”
耶律良才又喝了一口,真心嘆道:“好!可惜太少。”
林楠笑道:“好就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