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看著司徒澈,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使他想起,那個晚上司徒澈溫柔地說“只想死在睚眥手上”的情形,那夜司徒澈也是相同的表情。
他握著髮簪,像是情人一般輕輕撫摸,靜靜地注視著泛著光澤的碧青明珠,神色平靜,是一種仿似虔誠的悲愴。
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對睚眥的獨一無二,連同他自己。只是今天,這層脆弱的紙終是被捅破了。
指尖因用力而骨節發白,簪子甚至劃破了他的面板,染上了殷紅的血液,他卻連眉也沒皺,好像忘了這個世界似的。他痴痴地看著,似乎透過髮簪而貼近了某個人。
如同過了一個紀元,司徒澈才抬起頭,墨色的眼眸被溫潤的苦楚浸染,為神的名義所束縛的情感破籠而出,他被徹底打碎了,埋葬在無邊無際的回憶之中。
他和睚眥確實如同火與水,只是並非他所說的不能相容,是相望而不能相擁罷了。
喜歡睚眥,自以為藏得隱秘,然而跫音不響的心始終燈火通明地守候著同一位神,藏得越久,陷得越深。
兩世以來,他所迷戀的,沒有改變過。
“睚眥……笨蛋。”他低下頭去,親吻了銀色的髮簪,彷彿這世上便只有他一個。他淺淺地笑了起來,像是在笑睚眥,也像是在笑自己,“當然,我也是。”
第三十九章:為戰而生
那夜扶桑和社坐在房外,沒有回去。
溫柔地辜負過許多人感情的那位神明,愛上他,沒有好下場。
印象中的陽曜神君,不留戀失去記憶的過往,只貪戀躲避現實的欺瞞,目光悠遠,視若無睹地注視著凡世的痴男怨女,嘲笑顛沛流離中的百般痴纏,沒有誰能停駐於那多情的鳶色,有的只是遊戲人間的輕蔑。
扶桑抱著膝蓋,看著月華失色,一絲橙黃色的光芒照射在大地上,萬物逐漸明朗。
“扶桑姐……”社輕輕地喊她。
扶桑站起來,拍打著襦裙,凝視著緊閉的門,苦笑著:“是的,他和睚眥殿下的感情,都能追溯到上個紀元……我真傻。”
“為什麼這麼說?”社聽見這個自稱,皺著眉,問道。
“從定雲天到天庭,我知道睚眥殿下迷戀他,當然,天下人都知道。可是狻猊殿下,根本沒有心。”扶桑低垂著眼眸,唇邊浮出苦澀的笑容,“漢字真奇妙啊,‘沒有心’……任誰都會以為殿下是‘沒有感情’,誰知道是真的……沒有心臟。”
“我一直很奇怪,狻猊殿下毫無理由地將睚眥殿下打傷,還隱瞞了睚眥觸犯天道這件事整整三百年。狻猊殿下……不,曾經的狻猊天君只遵從命令,像現在主動向青蒼天君提出要求,是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事情。我早應該察覺的,狻猊殿下即使失去了心臟,還是依舊對睚眥殿下好。睚眥殿下……是清楚的。”
發自內心地,出於本能地,不問代價地,為睚眥傾其所有。因為包庇睚眥而逐出定雲天,因為維護睚眥而自願下界。狻猊說得一點錯都沒有,他是愛著睚眥的。
如同睚眥對他一般。
可惜等意識到,已沒有時間再去相擁。
扶桑嘆了口氣,聽房中傳出的響動,偏過頭去看。
房門被推開,一襲華服的司徒澈正朝她輕笑著,“小扶桑,小社兒,別告訴我你們在外面坐了一個晚上。”
社微微發怔,當他看見赤衣少年狀似花瓣的眼眸紅腫,眼底佈滿血絲,才瞭然地收回視線,耳邊卻聽見扶桑糯軟的聲線。
“殿下,今早早點有蟹粉小籠包。”扶桑蹦躂起來,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啊,是嗎!”司徒澈眼睛一亮,和扶桑拉拉扯扯的直往伙房去。
“殿下不要抓著扶桑,扶桑要變成小鳥!”
社看著兩人,慢慢地笑了,跟了上去。
之後的幾天,社擔心地整天盯著司徒澈看,生怕他又發飆,可是司徒澈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句話都沒提睚眥,要不就和扶桑亂竄伙房,要不就跑到清讓和景昭的房間玩,總之就是不安生的亂跑。
碧青明珠鑲嵌的銀簪,那夜之後再也沒見過,看著司徒澈溫文爾雅的笑容,社識趣地沒問。
司徒澈倒沒想太多,該吃吃該喝喝,雖然知道小兔子總是在看他,但是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所以還是閉嘴不言。
於是他今天又和扶桑將小兔子拋下,兩人歡歡喜喜地去伙房溜達了。
社無奈地在伙房外等著,聽著裡面傳來的爭吵聲,揉了揉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