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認為我不該在窯子里長大,正好師父問她要我,她便在我名義上的父母家旁買了間房,讓我和師父住在那裡。後來,娘去世,我長大,師父離開,我便去當了捕快。”
“只是我畢竟在窯子裡待了那麼多年,不可能沒有影響。娘極疼我,極力保護我,但該知道的我也都知道。”君笑看向悠然,“悠然你還小,你可能不知道有些時候,慾望是多麼骯髒的東西。我確實覺得噁心,我知道那些女子表面上的迎奉背後,是什麼心思,知道她們有怎樣的痛苦,知道她們的生老病死……悠然,我娘去世的時候,還不滿四十!”
悠然感覺君笑似乎要落淚了,伸手攬住他,君笑微微低下頭去,隨即抬頭看他:“為了一些人的慾望,有一些人就要被折磨以至死去。我住的院落裡都是姑娘,另一個院裡有小官,我小時常會看到一具具屍體從院裡向外抬……”
籠罩的,是死亡的顏色。只不過是要活下去,便要受折辱,便要在不同人間婉轉承歡,即使身體已經麻木,臉上還要做著恰好的笑。
“院子裡的姑娘都要學琴棋書畫,要知書達理,我小時也跟著學些。”君笑道,“其實那些又有什麼用呢?最後,還不是用身體如野獸般交媾。”
“蕭,你要難過,就哭一哭吧。”悠然抱住君笑,君笑震動了下,卻沒掙開他。
“哭是不行的,梅姐姐說,就算眼淚已經到了眼底,也要把它嚥下去。永遠,都只能笑。客人上門,本來就是買笑的。”君笑道,他是堅強的,但童年的記憶在腦中太深刻,今天還在跟自己說笑的女子,明日便滿身血的從床上爬起,或是直接斷了氣息……長大後,凡是看到倚門賣笑的女子,就會覺得是哪位姐姐阿姨,甚至孃親。絕對不可能為慾望而去隨便找人發洩,因為太清楚那些女子笑容背後的東西。
由此,憎恨慾望,不信那些情愛。習了武去做捕快,只希望能幫助一些陷入絕境中的人。太久了,一直溫和笑著,像是忘了幼時接觸到的殘酷。但實際上,在內心深處始終告訴自己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因為太黑,所以自己不能染上那些骯髒。他救不了那些姐姐,他救不了娘,他只救了自己。所以他要救別人,因為——他活下來了。
所以他不哭。
少年抱著他的手臂極有力,像要把他身體和靈魂都抓緊一般。看似柔弱的少年,竟然能用纖細的身體環住他。君笑閉上眼,這一晚又是春藥又是回憶,身體和心,都累了。累得竟然不想掙脫。
“如果我早遇上你——”悠然低低道,君笑噗哧一聲,懶懶笑道:“你比我還小,早遇到又有什麼用?而且天下我這身世的人多了去了,我才不信你有那菩薩心腸。”
“十年前,左丞相奏請皇上,請求消除娼戶、乞戶、樂戶等的賤籍。據說當時靖王世子剛好入宮,言道下賤之人還想翻身嗎。皇帝因此終未准奏。”悠然問道,“蕭,若皇帝准奏了,你是不是會好過些?”
“那時我已經十五,一切還能有什麼不同。”君笑搖搖頭,“那些上位者,哪裡會明白下面的苦楚。悠然,除了自己,其實誰也依靠不來的。”
悠然抱著君笑,感覺他身上衣衫盡溼,把外衫脫下來給他披上。不知怎地,心中滿漾了從不曾有過的溫柔,所有的怨、痛似乎都不存在了:“若我早生十年,若我寬厚無比……就好了。”
明明比君笑要矮些,明明比君笑纖細的多,卻能把向來堅強的君笑抱在懷裡。君笑終是抗不住藥性,體內冷冷熱熱折騰了一陣,意識漸漸沉寂。
“我要保護你,要把你腦子裡那些不好的記憶全除去,我要你心甘情願地抱住我也被我抱。”原來他的遲鈍,其實是躲避;原來他的熱心,是為了溫暖曾經閱盡醜惡的冷眼;他對自己的無動於衷,是因為他看了太多情愛慾念,所以輕易起不了心思。
“可是你一定會愛上我的,一生的愛戀,即使不是現在。”悠然低低道,抱起他,向海河派總堂走去。
君笑覺得身上極熱,幸好不是方才那種由身體內生出的燥熱,而是外部的灸熱。忍不住想要掀開身上重壓的東西。然後聽到溫柔聲音:“蕭,別亂動,你受了涼,再踢被子會發燒的。”
君笑朦朧中也有意識,聽這聲音竟然是把自己當孩子般,做了個抗議的神情,卻不亂動了,沉沉睡去。
悠然坐在床邊,見君笑竟然皺起鼻子,有難得的孩子氣,心底溫柔湧都湧不盡。低低道:“過去一切,我無能為力。但我一定盡力讓你的將來幸福……”
夜深了,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