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後,一雙虎斑眼裡滿是調侃的笑意:“帝瀾,還沒和我敘敘舊呢,怎麼這就要走了?”
帝瀾這才轉過身來,卻沒有回答,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符鳴,等待他說下去。
符鳴全然不在乎帝瀾可以放出的壓迫感,只是更加輕浮地笑道:“聽說你神識幾乎散盡,現在看來,遊翎將你養得很好啊。既然這麼有精神,那也彆著急回去休息,來為我們這些俗人解答一個問題吧。”
“講。”帝瀾簡短地吐出一個字。
符鳴嗤笑一聲:“眾所周知,龍是集了天地之氣的不凡之物,應龍更是龍中之貴。這世人都盛傳,得應龍賞識者可以得天下??呵,我偏不信這個邪。應龍即使位列仙班,也不過是帝座一支族系,何談天下決策;可傳聞,又並非空穴來風。”
符鳴話到此吃,調笑的表情忽而變得危險起來,饒有興趣道:“於是,這傳聞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呢?為何當年黃帝和蚩尤都要拉攏你?我想,同為龍族的夔龍被殺死的原因,應該與此類似吧?”
“這是龍族之事,沒必要言於外人。”符鳴所言分明已經觸及到禁忌,可帝瀾仍舊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回了一句,轉身便走。
“不要逃避話題!”符鳴見帝瀾不理會,將大刀一橫,想要逼他當眾說出這其中的秘密,“帝瀾,為什麼不敢將秘密昭告天……唔!”
話到一半,符鳴正要攔住帝瀾,卻被一道強烈的龍光擊中,接連退後了好幾步。那道龍光似是千百利刃,生生將符鳴整個右臂都震得酥麻。
“你!”
“我說過,與你無干。”帝瀾並未回頭,磁性低沉的聲音漠然道。言罷,便帶著遊翎靜靜離去。寒吹連忙追上來,跟在帝瀾身後三步之遙,一同飛入了九曲幽吟宮的朱漆高牆。
符鳴看著夜色裡消失的三人,唇角挑起一抹冷笑:“帝瀾,我會弄清楚的。”
孽 債 ( 7 )
帝瀾踏著積雪的宮道,一路熟稔而入,徑自往九曲幽吟宮的寢宮深處而去。紅燭紗帳,香料如煙,便連一應陳設,都與五千年前一般無二。
瓊兒遠遠便看到他們進來,早在前面為他撩起層層紗帳,帝瀾將遊翎輕輕放在了圓床上,起身便要離開。
“帝瀾!”遊翎見帝瀾要走,勉強撐起身子,急急喚了他的名字。登時一口真氣竄出,帶出一口鮮血,嗆得遊翎連連咳嗽,“帝瀾,咳咳咳……別走……”
“你需要休息。”時過千年,帝瀾的態度還是與那日在蚩尤宮外一般無二:漠然,冰冷,不悲不喜。
遊翎聽得心裡一陣涼薄,沒來由的怒從心生,冷笑道:“帝瀾,你就不會說點別的嗎?”
“你只需要休息,不需要其它。”帝瀾淡道。言罷,抬腳便要離開。
“別走!”遊翎慌忙拉住帝瀾衣袖,方才那一點自持也全然崩塌,只是悽悽看著帝瀾,幾乎是在央求,“帝瀾,你還在怨恨我嗎?”
話語裡用的,是“我”,而不是“本殿”。
“沒有。”帝瀾藍色的眼眸裡,深沉得如同凍結在海底的冰,沒有分毫仇恨和動容。
縱是這樣的冰冷回答,遊翎卻仍舊深深地鬆了口氣??寒吹和瓊兒從未見過這樣的遊翎。他們的主上,應該是自尊心極強的驕傲皇鳥,從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脆弱和乞憐。
而今,他卻願意在帝瀾一人面前,展露出如此的脆弱。
然而,帝瀾畢竟只是帝瀾,不是別人,他仍舊如斯站著,不動聲色,沒有絲毫的垂簾。他們的情意,早在遊翎倒戈、投入蚩尤麾下之時,便已經煙消雲散。若真要算起還有什麼牽絆,那便只有滿手鮮血的森森孽債。
遊翎深深吸了口氣,似是下定了全部的決心:“帝瀾,那……你是否還有可能,仍愛我如昔?”
這個問題一出口,連一旁的寒吹和瓊兒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這似是乞求一般的告白,為整個空間都蒙上了一層靜謐。
闃靜之中,只有帝瀾渾厚冰冷的聲音,緩緩吐出一個答案:“不能。”
原本拉著衣袖的手無聲地鬆了開來。遊翎只是這樣仰頭看著帝瀾,許久許久,都無法開口說話。
等了五千年,換來的,仍舊是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沒有了牽制,帝瀾連頭都不回,兀自邁步而出,掩上了寢宮的朱門。
隨著門扉掩上的聲響,遊翎只覺得胸口沉悶異常,一口鮮血又噴湧而出。寒吹連忙上前扶住遊翎,卻只覺得臂上之人身子一軟,已經昏倒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