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不,現在的貿易業務情況和資金流動情況?”郜天明問裴國光。
裴國光搖搖頭,不說一句話。
郜天明問小烏龜:“你這麼說的根據是什麼?”
小烏龜說:“還要什麼根據?現在國有企業的頭頭們基本上就三種狀態:一種是長線經營,主要是那些特大型、壟斷地位的國企。這種企業的頭頭主要是拿年薪,只要保得住職位,每年成百上千萬的年薪足夠了;要是還嫌不夠,隨便再搞點體外迴圈、多種經營,合理合法的就成了億萬富翁。一種是短線操作,主要是像南方集團這種中型企業,經營規模有限,利潤也沒多少,想成百萬上千萬的拿年薪不可能,就算董事會同意也沒錢。不過,頭頭就靠吃回扣、拿提成,每年弄個上百萬的也不算難事。”
小烏龜說到這裡,朝裴國光和郜天明舉了舉杯,示意他們喝酒。兩個人就端起酒杯抿了抿,郜天明急著追問:“你說的第三種狀態是什麼?”
小烏龜點燃一支菸,慢悠悠地說:“這也是中型國有企業的頭頭致富之道,搞這種買賣的頭頭手比較狠,心更加黑,他們玩的是抄鍋底,抄鍋底懂不懂?”
郜天明兩個人茫然地搖頭,那樣子顯得很傻,像回答不出老師問題的小學生,裴國光嘟囔了一句:“是不是炒股炒期貨的抄底?”
小烏龜搖搖頭:“兩回事,兩回事,抄鍋底就是從根子上把企業搞垮、搞亂、搞破產,企業頭頭在這個過程中乘亂投機,渾水摸魚,中飽私囊,然後連鍋端。比方說,好好的一個企業,偏要想方設法把它弄成虧損的,然後重組、改制、破產保護等等手段一起上。在這個過程中,該撈的頭頭早就撈跑了,剩下的殘羹剩飯低價賣給別人,倒黴的就是普通職工。”
小烏龜描繪的抄鍋底現象讓郜天明和裴國光不寒而慄,裴國光忍不住說了出來:“你是說姜鈞是來抄鍋底的?”
小烏龜哈哈一笑:“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們沒聽說他原來在北方機械公司?北方機械公司就被他抄了鍋底,不然他兒子哪有錢到加拿大上學去?”
姜鈞在北方機械公司的情況,郜天明和裴國光也有所耳聞,但是同一個事情不同的人說出來就有了不同的含義。按照姜鈞自己和公開渠道透露的資訊,那是一次成功的國有企業改制、重組過程,而且當時的新聞媒體也有連篇累牘的宣傳報道。可是如今經小烏龜這麼一解釋,南方集團的前景居然在他們腦海中跟北方機械公司重合起來,他們倆都僵住了,好像剎那間身處嚴寒卻身無寸縷。
小烏龜打著哈哈說:“嚇住了是不是?喝酒喝酒,天塌下來有大個兒頂著,現在這世道,就是膽大的撐死,膽小的餓死;有權的貪死,沒權的氣死。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你們啊,趁早也作打算,別到了南方集團土崩瓦解的那一天,你們跑到大馬路上要飯吃。”
郜天明和裴國光卻誰也沒有心思陪他喝酒了。小烏龜見他們倆沒有舉杯坐在那裡發呆,自己喝乾了杯中酒,開始嘮嘮叨叨地罵姜鈞,還說了很多讓郜天明和裴國光弄不清真假的小道訊息和私下傳聞,什麼姜鈞有個情婦外號叫茉莉花,當初就是他們倆把北方機械公司給抄了鍋底;什麼姜鈞有加拿大護照,隨時都能逃跑;什麼姜鈞下一步要把南方大廈抵押給銀行,貸款到手之後就會一跑了之云云。
抄鍋底的陰影活像沉重的鉛塊壓在郜天明和裴國光的心頭,他們倆讓小烏龜忽悠得情緒低落,精神萎靡,接下來無論小烏龜再說什麼,他們都難以集中精力傾聽,幾千元錢一瓶的人頭馬喝到嘴裡就如苦澀的藥湯。裴國光實在坐不住了,起身告辭,眼睛還朝郜天明瞄了又瞄。郜天明意識到,他是在招呼自己一起走,便也起身告辭。
小烏龜吆吆喝喝地埋單,郜天明和裴國光跟他象徵性地握握手,逃跑般地離開了那個讓他們喘不上氣來的豪華包廂。他們倆回家是一路,都住在南方集團中層幹部的公寓樓裡,這座樓的房子經過房改,都已經成了他們的個人房產。南方集團近幾年效益平平,職工收入在濱海開發區處於中下等水平,所以中層幹部誰也沒有買新房,都還住在同一座樓裡。
“坐我的車一起走吧?”裴國光邀請郜天明。
郜天明鑽進了裴國光那臺二手的本田雅閣,這臺車是南方集團退役的,八成新,裴國光2萬元錢就買了回來當私車用。由於變成了私車,養護就格外上心,郜天明鑽進車裡,感覺這臺車還跟新車一樣,心裡又湧上了夾雜幾分嫉妒的鄙視。
兩個人上了車誰也不說話。裴國光瘦小,縮在方向盤後邊,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