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葬禮的賓客就離開了墓穴,回到了客車附近。
人們互相攙扶,奧莉薇亞和多樂麗絲還彼此哭訴了幾句,西蒙感謝了到場的每一個人,大家就回歸了各自的生活。
多樂麗絲11點要去美甲,奧莉薇亞要和朋友共進早午餐,曼努埃爾·費格拉答應了妻子要帶她去家得寶家居商場買一臺新的烘乾機,湯姆·西米里奧要為侄子證婚,加里·帕爾默要去26號街的跳蚤市場上接他在那裡擺攤的同居男友,鮑勃·斯托爾要回報社繼續值班,而弗雷迪·奧爾森要去唐人街上的一家亞式推拿館做按摩,恐怕那裡的按摩師已經很久沒有懺悔過了。
每個人都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跡,把安德魯·斯迪曼留在了冰冷的死亡裡。
對安德魯而言,下葬之後的幾個小時顯得尤其漫長,更有一種極大的孤獨感。這讓安德魯很驚訝,因為他通常喜歡一個人待著。隨後他就感到了焦慮,這次他沒有因此想來一杯菲奈特…可樂,也沒有出汗、沒有發抖,甚至連脈搏加速都沒有,原因當然就不用說了。
接著,夜幕就降臨了。同夜晚一起來臨的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安德魯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
雖然他很快適應了這間無門無窗的“地下陋室”裡封閉的環境,也勉強可以容忍地下六英尺處的靜謐氣氛——要知道,安德魯是最愛大街上嘈雜的聲音的:工程的噪聲;摩托車騎士轟鳴而過,把馬達聲當成男性氣概的象徵;妖豔女人的調笑聲;送貨卡車讓人崩潰的嗶嗶聲;還有那些愚蠢的派對動物,總是不分晝夜聲嘶力竭地唱著歌回家,讓人恨不得也到他家窗下唱上一曲。但有一件事讓安德魯震驚,就是他發現自己竟然飄浮了起來,身下正是埋葬他遺體的新泥。更荒謬的是,他竟然盤腿坐著,可以看到周圍發生的一切,也就是說也看不了多遠。
既然沒什麼事情可做,他便開始觀察身邊的事物。
有一片剛修理過的草坪,微風拂過,所有的草木都垂向北方;還有一叢紫杉樹,旁邊還有幾棵槭樹和橡樹,上面的枝葉也都被吹向相同的方向。他周圍的所有景物,好像都在面朝著公墓高處的一條高速公路。
安德魯不由得沮喪起來,想著自己還不知道要在這裡無聊多久,突然有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會習慣的,剛開始時間會顯得慢一點兒,但後來大家就沒有了時間觀念。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肯定在想,要是早知道死後是這樣的,你就該給自己買塊海邊的墓地。那樣你就錯啦!海浪是很無聊的!但是高速公路就不一樣了,總是會發生點兒不一樣的事情。堵車啊,追車啊,事故啊,比你想的要有意思多了。”
安德魯把視線移到發出聲音的方向。有個男人和他一樣,懸浮在隔壁墓穴上方的幾厘米處,也盤腿坐著,還在對他微笑。
“阿諾德·克諾夫,”那個男人對他說,卻沒有變換姿勢,“這是我曾經的名字。這已經是我在這兒待的第五十年啦。你看,會習慣的,只是需要點兒時間。”
“死亡就是這樣的?”安德魯問道,“坐在自己的墓地上,看著高速公路?”
“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沒人限制你的自由,但是看高速公路是我覺得最能打發時間的事情了。有時候有人會來看咱們,特別是週末。活著的人會來我們的墳前哭,但從沒有人來看我。至於咱們的鄰居,他們都在這兒待得太久了,久到那些來看他們的人都已經入土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想說我們是這個社群的年輕人啦。希望有人會來看你,開始的時候總是有人來,後來等悲傷過去了,事情就不一樣了。”
臨終前漫長的昏迷中,安德魯想過很多次死亡究竟是什麼樣子,甚至希望它能把自己從那些一直侵擾他的惡魔手中拯救出來。但是實際情況比他想的要糟糕得多。
“我也見過些事情,你知道的,”那人繼續說道,“兩個世紀,還有三場戰爭。是一場支氣管炎把我送下來的,誰知道這種可笑的小病竟然會死人!你呢,你是怎麼死的?”
安德魯沒有回答。
“好吧,反正我們也不著急。別累著了,我什麼都聽到了,”他的鄰居還在繼續,“你的葬禮還真來了不少人!你是被暗殺的,這還真是不一般。”
“是啊,相當特別,我同意。”安德魯回答道。
“而且你還是被一個女人殺死的!”
“男人和女人,在這件事上也沒有什麼區別,不是嗎?”
“我覺得不是。對了,你是不是沒有孩子?我既沒看到你太太,也沒看到你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