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無從遏制自己深陷其中。他要一步愛他,愛真正的他,愛襲滅,只因為他是襲滅,不是因為他是故人之子,不是因為繪畫。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整日遊手好閒無事可做,在校園內閒散晃盪,只為思考繪畫對他的意義,只為排除自己寄託在繪畫上覆雜又矛盾的情思。然後某天,他在舊校舍左前方的噴泉池畔偶遇了翠山行,長擱心底的困惑才慢慢一點一滴地消融。
翠山行是該所藝術學校音樂學院的學生,主修琵琶,與襲滅同為東方人,臉蛋白淨典致,卻染了一頭前衛的綠色長髮,身材清瘦,在一群高大的西方人當中顯得格外嬌小玲瓏。甫見他時,他正偷偷地擦著眼淚,豆大剔瑩的淚珠像一顆顆渾圓飽滿的露珠,撲簌簌地往下墜,那是襲滅頭一回覺得人的眼淚竟生得如此動人。他二話不說,從口袋取出筆記本隨手撕下一張,用原子筆在上頭描出輪廓。
他畫得專注,幾乎忘我,沒注意到當事人已冷著一張清顏,氣呼呼地來到他面前,一把搶過他的筆記頁,斥他未經同意就畫他是侵人隱私,罵聲生龍活虎的剽悍模樣與幾分鐘前楚楚可憐的文弱模樣判若兩人。襲滅開了眼界,更加希盼翠山行能答應擔任他的模特兒,翠山行在看過他的草稿後,應允了襲滅。
襲滅精神為之一振,待在藝術學校也有好一陣子,他難得興起作畫的念頭,不論這是否對自己有所幫助,至少他有作畫的想望本身就是件值得慶幸的好事。
他們之間的來往十分單純,每天翠山行會固定抽出兩個小時到舊校舍與他碰面,偶爾,他會攜著他的琵琶。聽他彈奏琵琶是種享受,但比起聽他演奏,襲滅更喜歡畫他彈奏琵琶的樣子,充滿擁抱世界的熱忱,但若要問他翠山行何時最能激起他作畫的興頭,他會毫不猶疑地回答是當翠山行提起某個人時。
那個人的名字很特別,他叫蒼。當翠山行提到蒼時,有一半的時間是快樂的,他的眼神會盛滿敬仰與愛慕;而另一半的時間則是哀愀的,那時倒映在他澄瞳裡的,只剩酸澀與自憐。襲滅連問都不必問翠山行,那天他的眼淚是為誰而流。
除了蒼的名字和其在音樂上卓越的成就外,翠山行不談其他的事情,例如他和蒼的關係,例如他為什麼要流淚。從他口中,襲滅只知道蒼的外貌出眾,彈得一手好箏,年近三十二,比一步年輕些許,以及他是混血兒,瞳孔的顏色是深邃的紫黑,蓄著一頭淺棕長髮,眼睛偏東方特徵狹細而長。後來當他親眼見到蒼時,才發現蒼的眼眸比翠山行描述的還要狹長,卻更為神秘,但那都不是襲滅在意的重點,他在意的是,蒼主動找上他的原因。
蒼看著他的眼神鏤刻著探索訊號,似在打探挖掘什麼,卻不致於令自己心生不適而戒備。他簡單地介紹自己,由此襲滅方知,原來翠山行心中住著的那個不可磨滅的存在,竟就任教於這所藝術學院,也是國樂系最負盛名的指導教師,翠山行正是蒼五名得意弟子的其中之一。
蒼簡要地述其來意,因為翠山行這個月的行蹤有些反常,他好奇他是否有別的事務纏身,一問之下,才知道襲滅這個人以及翠山行答應擔任模特兒一事。蒼說他來找他只是想看看翠山行的新朋友,此外別無他意,然而這種說法並不為襲滅所採信。
翠山行既沒逃學也沒翹課,只有在課餘時間才會抽空到舊校舍與他碰面,即便是同窗好友都未必能從中瞧出端倪,何況蒼在名義上不過是翠山行的指導教授──一個禮拜都不見得碰得上兩次面的關係,因此襲滅有足夠的理由推測,蒼和翠山行之間絕不如表面的單純。儘管懷著這層認知,但襲滅並不好探人隱私,他向蒼說明自己和翠山行的交往情況,目的是讓蒼放心,蒼聽了後露出淡淡的淺笑未再多說什麼,但自此之後,襲滅又多了另一個固定見面的‘朋友’。
微妙的關係持續著,襲滅會和翠山行聊到蒼,也會和蒼聊到翠山行,而他們彼此也知道對方和襲滅保持的互動,卻從不點破,也無意三人一塊碰頭。襲滅對中介別人的感情毫無興趣,但對於他們三人維持的詭異關係卻不覺得厭煩,事實上他覺得還頗有趣味,在蒼和翠山行身上,他總會看到熟悉的影子,他倆在他身上尋求另類的溝通管道,他則在他倆身上見識另類的相處模式。
兩人問題的癥結點隨著日積月累的認識逐漸浮上枱面。原來教師之外,蒼還有另一個身份,日本關西黑道玄宗的繼承者;學生之外,翠山行亦有另一個身份,玄宗宗主繼位者的貼身護衛,在學校的身分只為掩人耳目躲避一場災難。
這兩人一方若即若離,一方急欲奉獻,僵持了好些年,依舊是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