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在自己找到他的時候,拖著滿身的傷,帶著僅存的十幾個部下。滿眼都是拼死一搏的決心——富察昌南只消一眼,就明白了胤禵的心思。這是他的絕路,也同樣是退路。
放縱那一支帶著厲毒的羽箭穿胸而過,胤禵從馬上狠狠跌下來。富察昌南分明是感覺到自己心也如萬箭穿心一般,痛到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的三年裡,他帶著不再像往昔一樣健康的“和碩端謹榮親王”四處輾轉,入手的藥物皆是他一一嘗過。
只是眼睛看不見罷了,只要人還在……
富察昌南這樣安慰自己,卻又忍不住在那人入睡的時候,抱著他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從此你身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可是你一直不快樂。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拉著你拋棄你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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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自從十年前一戰之後,身上留下了不少的病根。
眼睛看不見,並不見得是壞事。早在他“戰死沙場”的時候,他就準備好接受這個結局。雍正生性多疑,哪怕自己是他的親弟弟,但是有一個比自己更加得寵得勢的弟弟,哪一個做皇帝的能夠真正安心?
康熙是真的愛他這個小兒子,沈惜卻讓自己成為了大清第一個“為國捐軀”的皇子。
那一支羽箭穿胸而過的時候,腦子裡閃過這一生種種畫面,最後是一團迷霧一般的深色,看不清盡頭,卻又讓他周身發冷。
直到那個人顫抖著將他攬進懷裡,滾燙的淚珠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沈惜的心早就冷了,哪裡是這一捧熱淚能蘊熱的。
他如今只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庶人,身邊守著另一個無名無姓的庶人。
沒有追封雙字的“和碩端謹榮親王”,也沒有官居二品的“富察大人”。
一到陰雨天,左膝骨就痛的不行,那人比他緊張的多。沈惜雖然痛,但是再也不哼出聲兒來。
他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午夜夢迴的時候,肩窩出都沾著他滾燙的淚珠。
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老在他睡覺的時候哭。還是偷偷哭,弄髒被子,還要弄髒他的衣服。
沈惜覺得自己身上的病越發多了起來,越來越難入睡,一睡卻又難醒。
那人老是推著自己出門曬太陽,又怕陽光太多曬傷。哄著自己喝藥,一個輕咳都要緊張老半天。
但是他真的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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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隱寺山腰向陽處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園子。
主人每日就轉著手裡那串光亮深沉的檀木串珠,另有一人時時陪伴身側,或是在院內栽上幾株梔子,又或是修建長到半仗高的兩棵桂樹。
日升日落,春雷夏雨,秋葉冬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皇帝每年都去兩次靈隱寺,每次都待滿兩天。
其中一天一夜都是在靈隱山上過的。
直到皇帝老了,爬不動山,就讓太子待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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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還好?”
太子跪在皇帝的榻前,低著頭。“兒臣趕到的時候,已經過世三月有餘。”
皇帝死死地睜著眼睛,眼角卻有兩行淚落下,“另一人呢?”
正當壯年的太子抬頭看了一眼他的皇父,又答道:“兒子到後的當天夜裡,便去了。”
乾清宮內寂靜了好一會,才聽到皇帝說:“以後,別再去了。”
不日,皇帝崩逝,新皇即位。皇朝新陳替代,過去掩埋在歷史裡。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春雷夏雨,秋葉冬雪。
日升日落。
第1章 【隋末亂世】
“你這個……”少年看了一眼那人花白的頭髮,氣兒已經消了一半;“老騙子。”
那人卻仰天而笑;站在懸崖邊上的大石上,那雙鷹目裡竟然滿是睥睨天下、捨我其誰氣勢。
“小友,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那人伸手捋須,渾身的氣質竟是不似凡塵苦渡人。“原以為此番性命堪憂,卻能再見天日,想必是託你掛念如此。”
少年收了手裡的笛子;又看向那人蒼白的頭髮;“你